堂屋中央,卫兰芝被人用水泼醒了,她疯得厉害,只会眼光呆滞地傻笑或大叫。卫家的两个家生婢仆正心惊胆颤地陪着她。屋里还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手脚刚解了束缚,低着脑袋,瑟瑟发抖。
辞辞揉揉眼睛,立刻觉得这老叟十分眼熟。
这里没有旁人,窗边的贵妃榻早移了位置,被安排在主位旁边。辞辞坐在贵妃榻上,手中的闲书许久不翻一页,只好奇地盯着堂下这位老人家看。
连看了好几眼,她终于记起了此人的来历。
这是前几日茶坊楼下说书的老先生!
那日老先生讲的是前状元郎刘之爻与卫家娘子的一段公案,今日这二人全在此处,其中定是有什么牵扯……辞辞心思神游间,一旁的太子开始问话了。
“堂下可是茶坊说书人吴百浮?”
堂下之人恍若未闻。
“你那两岁的小孙子已被我们请来了,现下就在隔壁交由奶娘看着,吃了奶睡得正香呢!”方庭之走过来,俯下身来略扶了这人一把,笑面虎似的说,“您老想好了回话。”
“回,回大贵人,正,正是小的!”说书先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,嘴唇打着哆嗦,“小人就是吴百浮,大老爷有何吩咐……”
“是谁教你近日说刘之爻故事的?”太子问。
“是,是小的临时起意!”刘百浮这会子出奇镇定,很快便解释道,“但凡说书人,当然是什么时兴讲什么,眼下新科才子已经落定,正是该讲同类故事的时候。”
“这样确实说得通,可本官还有一个疑问。”方庭之笑眯眯地扶起这人,“说书利润实在微薄,你家小孙子那巨额的买药钱究竟从何而来?”
“地上凉,起来罢。”
说书人闻言一骨碌跪下,抱着头请求饶命。
“回话,你哪来的那么一大笔钱。”
“是小人在路上捡的!”吴百浮一口咬定。
“哦?原来是拾金就昧啊。”方庭之与堂上的太子对视一眼,笑意不达眼底,“在哪儿捡的?数量几何?可有人作证?”
“就在小人每天去茶坊的必经之路上。足足有三十两!小人趁无人之时捡起,哪里会有人作证呢。”老头儿苦笑道。
“拾金就昧,该当如何。”太子发话了。
下首文吏忙回:“本朝法度,拾金就昧者,该判监、禁半年,如数退还赃物便罢,有严重者,面部黥刺,子孙世代不得走科举途。”
“不,不……”吴百浮不可置信地抬头,双目赤红,连连磕头,“不是捡的!大人,大人!小人扯谎了,小人没有拾金就昧!根本就没这回事!”
方庭之摇摇头:“阁下证词反复,如何可信。”
年迈的说书人一路跪过来:“小人可以发誓,小人愿意指认幕后之人!只求大人开恩,祸不及子孙!”
“老先生要指认谁?”方庭之敛了神色,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。
夜沉如水,万籁寂静。说书人正断断续续地交代实情,贵妃榻前的姑娘早已熬不住,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睡了过去。
太子走近,默默看了她一会子,抱人到后堂安置。走了几步路辞辞变得不安稳了,迷迷糊糊中讲梦话:“殿下,拾金就昧真的那么严重吗……”
“那倒不至于。”郁南淮将她放在枕上,动手替她除了几样钗簪,“不过是诈他一诈。”
“此人从前屡试不第,年纪大了歇了心思,寄予厚望于子孙,情急之下方才失了分寸……”
“原来,如此。”
……
此时此刻,正堂仍没有懈怠的意思。方庭之喝了口茶,吩咐人:“来人,去请明月县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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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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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夜漫漫, 渐又生出许多的不平静。
秋叶打旋儿,风声和幽微的虫鸣。这是在外头,白日里又经过惊险事, 辞辞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。她挠挠头, 睁眼瞧了片刻的床帷, 爬起来去探窗外。
近几日热气时有时无,篾帘和绿纱仍得用, 只是现下门户紧阖,它们只好纹丝不动。卷一截见外间, 外间亮堂堂的, 烛火跳跃, 些许人声,可见忙碌。
月华若隐若现,明月县主正由人领着往正堂, 她姿态款款, 身后门被带上, 添了守卫。
辞辞移开目光, 返回去打着哈欠乱翻闲书。灯盏错落,光点昏黄。她心不在焉地捡纸上的只言片语, 脑中慢慢化出一具朦胧的人影。
这是一位刻骨铭心的过客的影。阮流珠, 玉霜郡主。芳魂已逝,而音容笑貌犹在, 国仇与立场永存。
此番的刺客是戎国人, 戎国覆灭, 反扑报复发生乃是意料中事。然今次之事必定不只这一重前情。
也不知前头目下是何情形。
辞辞默了一会, 合上书本, 揉揉眼睛, 拾起一旁落下的钗簪到梳妆台前坐了。
……
月尽天将明,微弱鸟鸣声。正堂里的氛围愈发严谨庄重,一批人告退,太子在屏风后批改文书只做旁听。
事出仓促,刑部大理寺等衙门还未及介入。人既然传到了,方庭之便直入主题,指堂下啜泣的老者:“县主可认识此人?”
“认得。”明月县主望过去,美眸含怜悯,“我见过这位说书的老人家。”
方庭之闻言笑笑,请她坐了,亲身过来添茶水:“县主居于宫中,如何认识此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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