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歆儿果然被这种说法打动。被人引着在三楼包厢安置下,她激动地倚着窗子欣赏外头的新鲜事物,烟灰色眸子里的笑意怎么也不去。
透过镂花的隔断望下去,茶坊楼下正围着说书,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。这个时段说的是市井八卦。辞辞喝了口茶,忍不住支起耳朵去听。
“时逢今上加恩科,今次便讲一段状元郎的闲话。”
“上一任状元郎姓刘名之爻,明州府谷安县人士。高中状元本是世间第一等得意之事,此人随后却因科举舞弊被逐出,侥幸保留功名,眼下也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醉生梦死呢。年纪轻轻的,可惜,可惜啊。”
说书先生如此开场,周围的乱声便问此人如何可惜。说书先生笑笑,捋着胡须环顾一圈儿,中气十足道:“个中内情,且听小老儿细细说来!”
刘之爻。辞辞记得这个名字,对这个“爻”字尤其印象深刻。如此,更要往下听了。
“那刘大才子入京赴考,某日于护城河边结识一位妙龄少女,不负众望,才子佳人互生好感的戏码上演,琴箫合奏诗词应和好不浪漫。”
“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约定考中之后便成亲。”
“哪知,哪知啊……”说书先生抚着胡须叹了口气。
“哪知什么!快说快说!”听众们急急催他。
“哪知他遇到的那位姑娘竟是当年主考的独生女儿。”说书先生扼腕叹息,“她隐瞒身份同刘生交往,小女孩儿家家不知深浅,自然也隐瞒了家里人。”
“噫。”
这样重大的转折果然引来了一片唏嘘。
“诸位该猜到结局了吧?”
“刘生考场得意,正筹谋情场得意。忽被告发这朝登科乃是作弊得来的,未来岳父暗地里向他露了考题。”
“检举之人还递上了这对鸳鸯此前互通的书信,又有不少目击学子他与主考家的小娘子往来。这种程度的证据凿凿,便是浑身是嘴也是说不清的。”
“这便有了今日一罢一走一疯的结局。”
“当年主考被罢官,刘生心灰意冷远走他乡,主考家的小娘子无心之失害了父亲与心上人,就此受了打击变得疯疯癫癫的。”
“可怜呐。可怜了那一身的真才实学啊。”
先生讲罢喝茶的工夫,台下有人痛哭流涕,连声地骂:“祸水!这是败家的祸水啊……”
又有人摇头道:“就是因为此事,京中官员审时度势,榜下捉婿之风再不复存。”
“是是是,今年看榜就没什么热闹瞧。”
“看榜之日我去了,新科状元比探花郎还俊呢!”
“胡说!明明探花郎最俊!”
“我倒觉得榜眼的长相最精神!”
楼下的话题越扯越离谱了。辞辞收回目光,一旁的明月县主忽然道:“新科状元的籍贯也是云水县。”
辞辞点点头:“不瞒县主,我与他,还是旧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明月县主笑笑,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扭头去关注上半身探出窗户的兰歆儿,适时道,“公主,我带你下去转转吧。”
兰歆儿就等着她这句话呢,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抱着她“好姐姐好姐姐”地叫着。辞辞正欲反应,明月县主牵着人离开原地,经过她时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。
“自便。”
辞辞愣了愣,被涌入的风吹了吹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。
这大概是太子殿下的授意。这也就是说,他知道她想做什么,他同意她这么做。
辞辞在窗前看了看形势才肯出包厢,日光薄薄地照耀万物,到处都回荡着欢声笑语。她在楼下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有人来接触。
这人也太谨慎了吧。
她抬头看一眼天色,开始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动,走走停停了几次,不知不觉晃到了永兴坊。永兴坊是外地官员回京述职安置宅第的地方。
看着眼前的坊门与一排相似的宅院,辞辞怔了怔,忽然想起一件事。去岁薛姨娘和翠儿来信,提供的地址就是京城永兴坊。
这种情况下见不到沈余也是件好事。她正了正头顶的簪子,走进巷子里打听一户陈姓人家。
“小娘子,你打听他们家做什么?”
一位好心的老婆婆直接带她摸到了陈家的家门口,指了指深锁又破败的大门,手背在身后直叹气:“他们家死了男人又遭了火灾,妻室于年初搬走了。”
辞辞看了看周围:“陈大人有位姨娘……”
“你来晚了。”不待她说完,老婆婆摆摆手,“找不到咯,姨娘和她身边的小丫头折在火里了。”
她说完拄杖要走,辞辞紧急拦了她:“我要找的那位姨娘姓薛!”
老婆婆慢腾腾地走下台阶:“错不了,是姓薛,薛姨娘,小丫头叫翠儿还是翠翠来着……”
“火很大,邻家的墙都烧垮了呢。”
她来晚了,薛姨娘和翠儿已经不在了。
怎么会呢。
辞辞在原地浑浑噩噩地站到了黄昏时候,黄昏时候倦鸟归巢,天幕上常掠过一片乌鸦鸦的鸟阵。
一声刺耳的鸟叫惊醒了她,踩着乱石看清了院中被火摧残的痕迹后,她用尽力气走回瓦市与人会合。
明月县主注意到她潜藏的情绪,张了张嘴又作罢。辞辞感激地回她一个眼神,努力挤出一抹笑来,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人谈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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