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道德仁义,非礼不成,教训正俗,非礼不备。纷争辩讼,非礼不……”她很晚才熄了灯,躺在床上回想书上的内容,还没回想到一半就沉沉地放下了眼皮。
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最容易做梦。
辞辞很快便进入了一个混乱糅杂的梦境。
在这一层梦境里,她仿佛是一个隐藏着的旁观者。
梦中有一名女子,那女子一袭妖媚的衣装水蛇似的缠在一位公子身上,做各种轻佻的动作妄图勾引,她的钗环叮叮当当地碰撞,那位贵公子在这靡靡之中坐怀不乱,面无表情地掏出白玉戒尺来责打这女子的手掌心。
她下意识地将这位公子认作是叶大人。
被打了手板子的妖女却还不肯醒悟,她嗤嗤地笑着,越发放肆了。叶大人便要透过薄薄的纱裙神情冷峻地打她的屁股。“啊啊啊!”妖女惨叫着回过头来。
下一个瞬间,辞辞看清了她的面容。那妖女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。
“不可能,我不是这样的……”她在睡梦中陡然惊醒,抬手擦了把冷汗,心有余悸。惊觉自己这是受了白日里看到的公主勾引书生那一节的影响。
再度睡着后她又落入了另一重更深的梦境里。
在这一重梦境里,辞辞是一户人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女儿,父母爱重她,总想叫她如世间男子一般多通文墨,便在家里储了一位儒雅渊博的教书先生。
这位教书先生千般好万般好,只一点太不通情理,总拿一把白玉戒尺在手里,时时端出惩罚人的架势。
梦里的辞辞爱慕教她读书的先生,一日终于鼓起勇气对授业恩师剖白心意。
那教书先生手拿戒尺冷冷地瞧着她:“我吩咐的书可背完了?”
那把沉甸甸的刑具眼看就要落下,辞辞慌忙抬起头,正对上叶大人那张染着寒霜的俊脸。
“大,大人?”她不住地后退。
叶大人催她做学问这样紧迫,居然直追到梦里来了。辞辞吓了一大跳,忙不迭地从睡梦中脱身出来。
醒来后再不敢有一丝睡意,打了盆凉水回来,认命地起床背书。她这样用功,来年若能下场挣个功名回来,倒也罢了。
“……礼尚往来,往而不来,非礼也;来而不往,亦非……”她清醒地念,“礼也……”
磕磕绊绊地背着书,还要顾忌不要耽误正经的活计。卯时过半,她踏着朦朦胧胧的天色来到厨下。看着锅灶的间隙也要默背几句圣人的之乎者也。
樱儿连着两日见她如此,终于忍不住纳罕道:“我见你这两日礼来礼去,念的哪门子咒?”
“紧箍咒。”辞辞随口回她。这样潜移默化不容置疑的管教法儿,可不就是紧箍咒。
樱儿听后摇摇头,做出一派惋惜的表情:“小厨娘怕是疯魔了。”
辞辞想起叶大人要考问她的期限,安慰人也安慰自己:“明日就不疯魔了。”
到了规定的期限,她果然将这半篇文字背熟了。想来叶大人清楚她的资质,点到为止,并不多为难。
……
时下入冬天愈寒冷。夜间往外泼了水,晨起出门便要当心那层薄薄的冰。走廊里昨日被人洒水清洗过,今早走起来便滑溜溜的。攀附在廊柱上的葡萄藤尽枯死了。辞辞小心翼翼地穿过这处,径直到书房过今日的考验。
“岂有此理!岂有此理!”书房里传出叶大人声音。也不知是什么引动他这么大的火气。
辞辞原本极有把握,倏忽听了连着两个岂有此理,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,想了想便又原路返回去了。
这通火虽然不是冲着她起的,但她来的不是时候,保不齐会被迁怒。最近天气干燥,大动肝火实在不好,该炖一碗平心静气的药膳来。辞辞边走边想。
以屋内几个人的道行自然听出方才外头有人。方主簿住了口,示意十一出去看看。
“不必。”叶大人叫住十一。似乎想到什么,他蹙起的眉目舒展了片刻,“是沈辞辞。”
“辞辞姑娘?这时候她来做什么?”不止十二,在场几位皆好奇。
“来背书。”叶徊说着将笑意收敛了,“我们再来谈符正宏那个老匹夫……“
符正宏是一员功勋卓著的开国元老,亦是现下的阙天关总兵。
符老将军镇守边关十数年,武功盖世劳苦功高,新近约莫是年老昏聩了,竟然上书朝廷要求与戎人和谈。
仗还未打便提和谈,这种程度的晚节不保,不怪引人惊怒。西南三关如同国之咽喉,重中之重,岂可交到这样的人手里。大战在即如此动摇军心,按律该斩!
“听闻陛下已经下诏斥责过了。”方主簿叹口气,“事到如今,该速速派人查明阙天关的异状才是。”
罢免符正宏一人容易,撼动一整支根基深厚的符家军却难。而能引得一向正直的符将军如此,阙天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变故。
谈到关键,叶知县抬起眸:“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。”
十二思索过,斟酌道:“公子说的是,正在牢里的那个人?”
“不错。正是此人。”
前几日归案的项天衡曾在符将军手下做过斥候,对阙天关的地形再熟悉不过。派出去的人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,至少该由这样的人带路。方主簿点点头,也觉得可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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