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贤清皱眉,张嘴就要反驳,一时却说不出半个字。
见他这样,盛熙胆子大起来,上下扫视他一圈,语气很笃定:“啊……哥和姐姐上过床了吧?诶,别否认,我看得出来。”
这话一出口,连拦在二人中间的白星远都惊诧得抬了抬下巴。
路贤清更是难堪,喃喃道:“我们之间,本来不该……”
“哪有什么该不该的,在这里,姐姐想做,那就是该做。”就像突然不再怕他手里的刀一样,盛熙打断了他的话,“要我说,姐姐真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,连这种事都要纠结这么久,要不是你占着个‘哥哥’的身份,你啊,就是我们之中最没用的一个。”
“你……!”
“我什么我,我说的是实话。”盛熙心下镇定,语气也恢复成一贯的轻松,笑嘻嘻地继续拿话往他痛处扎,“哥真是天真,我也配影响姐姐下决定吗?
“她做的,都是她喜欢做的事,我只是有眼色,不扫姐姐的兴。
“而你呢,你以为拒绝她,否定她,就能显得自己聪明又善良?
“要不是姐姐一直护着你,我早就想说了,你只是一个软饭硬吃的……”
说到这里,盛熙不笑了,冷下脸来,盯着不敢置信的路贤清,一字一顿:“废、物。”
这两个字重重落在路贤清耳中,彻底摊开了他如今对妹妹而言毫无用处的困境,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防越发动摇。
他哑口无言,半晌才憋出两个字:“不对……”
“别嘴硬了。”盛熙本来就比谁都牙尖嘴利,此时胸骨的伤疼得厉害,又不用顾及姐姐,更是丝毫不给他辩驳的机会,“你今天都这么痛苦了,甚至敢来动刀杀我,怎么就不敢自杀?
“想逃避现在的局面,杀我一个有什么用,你还能把其他人都杀了吗?不如干脆把自己脖子抹了,那才能一了百了!”
没等路贤清反应,白星远先沉声劝道:“别这么说他。”
大概是刚才挡刀的行为多少值些面子,盛熙的声音低下去,但还是嘟嘟囔囔地坚持把话说完:“哼,本来就是,大半夜跑过来,净说些废话,不敢自杀倒是从这里滚出去啊!”
在这一连串质问面前,路贤清反复几次张嘴,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盛熙任何一句话。
他怔愣半晌,终究放下刀离开,脚步虚浮,整个背影都显得无比颓败。
路贤清一走,盛熙强撑的那口气也跟着泄了,抚着抽痛的胸口,慢慢滑到地上。
白星远回头看他一眼,从床头柜里翻出药片,又倒了杯水,放到他手边。
他没有半分要扶人上床的意思,帮忙帮得点到为止,盛熙依然朝他勉强笑笑,想要道谢,一张嘴,又涌出来一股血。
反手拿袖子揩干净嘴边的血,盛熙拿起药片,就着水吞了几粒,掩去脸上闪过的阴狠。
——被姐姐的其他男人威胁到性命,今天已经是第二回了。
小院里众人,除他以外,对姐姐而言,都有难以斩断的特殊意义,好像谁都有底气随便处置他,压他一头。
身份上的天然落后实在太多,如果想获得更多庇护,自己就必须……必须再做点什么。
即便是和他共处一室的白星远,也不知道盛熙在这一晚,做出了什么决定。
而隔壁,由于连日疲倦积累,章成野在药效下睡得很沉,丝毫没因为他们这边的动静而惊醒。
他甚至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,一点梦都没做,直到隐约察觉到有个声音在自己脑内轻轻呼唤,才猛地睁开眼。
明亮的灯光撞进眼底,章成野缓了缓神,才看清床旁一坐一立,待着两个人。
见他醒了,路元清轻轻拍了拍吴箴的肩膀。
在她的视界里,能清楚看见一束透明的能量蛛丝,从章队耳朵里摇曳着退出,而章队本人,完全没有任何感到不适的反应。
再度见到这种堪称诡异的场面,她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,笑着朝章成野说道:“你看,我说到做到吧?”
顺着她的话,坐着的吴箴朝章成野点点头,语气很温和:“这几天的事我都听她说了,你辛苦了。”
一觉醒来,原本以为命悬一线的院士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,残留的那点困意立刻一扫而空,章成野迅速坐起身:“你感觉怎么样?”
“嗯……还不错。”吴箴依然微笑,但话语有些迟疑,章成野立刻不放心地上下打量起他来。
也不知道吴箴醒了多久,比起刚被送到这里的时候,现在唇上多出些淡淡的血色,看起来还不错,微笑里却莫名带着苦涩的意味。
很快,章成野的视线便落到吴箴坐着的地方。
不对。
他一直以为吴箴坐在一把造型现代的椅子上,现在仔细一看,靠背和座位互相倾斜的微小角度,比起“人体工学”,更像是为了稳定使用者的身体,不往下滑才有的设计,两侧扶手上,同样找得到类似的轻微凹陷,恰好能稳稳放住吴箴的胳膊。
再往下看,椅腿间多了一个脚踏不说,在最下面,章成野还分明看到了嵌入其中,几乎难以辨别的几个精巧滚轮。
这是一把……轮椅?
见他已经看出端倪,吴箴安抚性地开口:“大概是当时使用的材料互相起冲突,中了什么神经毒素才会这样,章队,我现在除了暂时不能自由行动,知觉还在,也没什么别的问题,不用担心。”
这话说得轻巧,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,身体的感觉比表现出来的更糟糕。
自打醒来时起,肩肘腕,乃至双膝和脚踝,与每一根手指,都像被无数细针扎着,没有一秒不在酸胀。
但凡他想试着挪动一下,这种感觉就会立刻发展成深入骨髓的酸疼。
而且,即便他忍得住这种疼痛,他的四肢仍然毫无反应。
整个起床穿衣,再挪到轮椅上的过程,每一步都必须有人代劳。
吴箴自打有记忆以来,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不得不任人摆布的情况。
更别提如此长时间的昏迷,即便身为异能者,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个人问题亟待解决。
他实在拉不下脸让其他人帮忙,只能先拜托路元清带他来找章队。
可如今真把章队叫醒了,吴箴又抵不过尴尬,想说的话还是说不出口。
在这当口,路元清适时地插话:“现在外面太危险,以你的状况,还是先留在这里比较安全,直到康复前,都别再贸然回去。”
说完,她便转向还在消化现状的章成野:“之前那个房间里,已经安排好一些他用得上的东西,这段时间里,就麻烦章队照顾他了。”
“好。”她的态度如此友善,章成野当下便应了一声,站起来接替她的位置。
路元清退开两步,笑着看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椅背后的扶手。
做工精巧的轮椅在这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强壮男人手里,看起来简直像一件不合适的玩具。
章成野之前从没做过这种事,只能谨慎地放慢速度。
然而,在经过房门的时候,他还是一不小心,在门框上磕到了一侧扶手的边沿。
这点碰撞的震动本该微不足道,但吴箴此时完全无法掌控身体,扶手一晃,他原本搭在扶手上的胳膊立刻滑落,紧接着,整个人就连带着向前栽。
“呼!”的一声,流转的风托起吴箴的脑袋,险之又险地避免了他一头磕在地上。
他的眼镜还在路元清那里,遮不住眼底迅速升腾的惊慌与不甘。
头发留得有些长了,此刻随风飘摇,发丝凌乱地扑到他脸上,吴箴也只能定定地受着,连挽一挽头发的动作都无能为力。
章成野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,重新在轮椅上坐好:“怎么样?”
吴箴沉默了好一阵,才慢慢摇头。
某种难言的凄楚正在体内膨胀,压住了他的喉舌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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