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次见到她姑妈应该是上一年的事。那时候的人还能维持每天上下楼买菜做饭,不用带孙儿的日子,甚至能够去临近的公园兜上几圈,然后跟着一小撮人打打太极。她去的那天,姑姑正扶着床护栏慢慢起身,借助拐杖支持,走到床边的圆椅坐下。太阳和风从只开了几厘米的窗户钻进来,在她单薄的身躯落下暖暖的淡黄色。“阿姑,阿姑。”“二姐……”……一连喊了好几声,坐在床边的人才缓缓回头。许久未见的人前来探望,慈祥的脸上笑得堆满皱纹,笑得张大的嘴露出只剩下五六颗的牙。她堂兄说,今天是状态比较好的情况,平时被搀扶,能行走这只有四五步的遥远距离的时候也极为少见。阿姑耳朵接收到人声,大脑只能提取些许中间的字词,给予的反馈也单单是零碎的单词,更多的是乐呵地傻笑,点头。仅仅一年,人竟然能有此巨变。韩慎一言不发,听着她爸和姑姑扯东扯西,咬着嘴角吞下苦涩。当年父母离婚前夕,家里鸡飞狗跳吵得不可开交,两家人互相众叛亲离的模样历历在目。父亲宁可在学校附近租个屋子,也不愿拿钱给她上补习班。而他的家人对待她这个做孩子的,别说见面,更是连电话都不接,偶尔被其他亲戚邀请去酒席,连正眼相待也不会有。
母亲那边无一不认为这个女儿很可怜,但若说能够提供的帮助,也只是我认识大路尽头那家人的儿子,年纪轻轻赚了几个百万……只是在她的姑姑,偷偷掏出攒了很久的私房钱,亲手交给韩慎,告诉她,一定要读书,钱不够再跟姑说。她怎能不动容。可父母离婚这件事,又有多少部分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生能够做出最终决策的。父女终究是父女,姐弟也同是如此,即便最初能逃过血缘的纽带,但从此绝对毫无瓜葛,又有几人能坚持到临终之日。后来她如愿上了大学,逃到了很远的地方,而几年过去,毕业后又再选择回来。也许是因为气候,也许是因为压力,甚至也许只是……不想这么累了。这两叁个小时的时间,韩慎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,单人的、多人的、好笑的、仅记录用的……那张请护士拍的四人照,答应姑姑下次来的时候给她一张。道别之后,连韩朝跃说要上市场买糖过年,她也只应付两句就草草结束。“老爸你别骗我,你到底去医院检查过吗?”韩慎回到家第一句话就带着质问的语气。“给你给你你自己看,报告都在手机里。”韩朝跃直接把手机丢过去,侧躺在沙发上。韩慎找到那个软件,里面的信息如他所说,数据显示除了高血压之类的老年病,再来就是年轻时操劳留下的腰痛肩痛,其他并无大碍。“不舒服就一定要去医院看,知道吗?”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要睡个午觉。”言下之意就是你赶紧闭嘴。韩慎只好回房间,心里的算盘又七上八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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