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一个星期,韩慎照例点名起来回答问题,只是不对江夏希在练习册的留言做出回复。空闲之余也总和柳玥待在一起,办公室外有个影子来回踱步,上课铃声响后就消失。
柳玥问她,是不是那个小鬼又惹是生非了。韩慎否认,说和那他没关系。
临时组成的班级会出现更多问题,除了成绩参差不齐,更多无法及时了解新学生。老师需要发现被学生忽视的问题,并引导他们进行处理,至于处理结果如何,那是学生自己的选择。
她花了一年接触新生,又花了一年了解他们为什么学不好物理。功夫没白费,只是牵扯出了额外的情况。
南方是几乎不下雪的,但高纬度地区例外。
窗外寒风凛冽,几层楼高的树木被吹得晃动,上空的云也很厚,但天气并未预告有雨。街上的店铺也比往常更早结束营业,大排档和酒吧的灯逐渐点亮,橙黄色的照得街道有些暖。
韩慎拉着杜恩坐在烧烤店外,烤炉烧得旺,上面烤鱼滋滋作响。
她筷子在铁盘里翻找,肉没吃几口,下肚的全是黄豆。
“你们吵架了?”杜恩往嘴里塞米饭。
韩慎的手忽然停顿,这才挑出鱼肉放在碗里,吃掉之前还叹了口气。算不上吵架,他有些乱。她说。
韩慎始终没找到自己在两人熟悉之前,自己对江夏希做过什么特别的事。关心学生,本就理所应当,期末评语变着法地把缺点褒扬,也是希望他们有更好的发展,至于家访,那只是学校布置给老师的任务,美其名曰家校联系有助于缓解学生和家庭之间的矛盾。
江夏希读高一时,老一辈推三阻四,直言预防和领导产生过度接触,滋生必要事件。
后来是韩慎接下来了。
仅仅是因为父亲就要被另眼相看,这小孩有点可悲。
那是她的第一想法。
第一次去他家,江夏希灰头土脸从外面回来,手臂小腿擦伤几处,拿着篮球。
嗯,合乎常理的男高中生运动。
那是她的第一印象。
后来她发现一件事,江夏希有些冷漠。具体表现为对家长的话不会做出太多反应,“嗯哦好我知道”可以囊括所有应对词汇,会关心妹妹,但仅停留在妹妹生病会照顾而已。
问他为什么当体育生,也只会回答因为考不上大学,我爸说走体育生混个本科,以后好办。
直到高三,发生了节外生枝的事。
杜恩在旁边就要把烤肉串吃完,韩慎抢了两串回来。
“他才十五岁,就说不想读大学。”
“就因为家里那点破事?”
韩慎灌了几口可乐,嘴里又甜又腻。放下筷子面朝杜恩坐得笔直。
“还说去远了就见不到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和可比你在外面摆摊被抓严重多了,韩老师。”杜恩说出老师二字时特意拔高音调。
“所以我没理他了啊阿啊!”
韩慎头低下,碟中装着被挑出来的鱼刺,还附着几滴酱料,和她的思绪一样,乱糟糟的。
“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命,有些东西根本躲不开。”
“那玩意叫因果。”
韩慎凝视杜恩手指夹的烟,慢吞吞拉拽她手腕,闭上眼呼出长气,最后衔住滤嘴深吸一口。
烟雾冲进鼻腔,像是极小的苍耳在面膜上翻滚,还有几颗掉落在气管,进入肺部。
咳嗽声响起,韩慎往后退,趴在腿上像是要把肺都倒出来,眼泪鼻涕口水流的到处都是,杜恩把纸巾递过去,三四张还不算完,得去洗脸。
“你和她怎么样啊。”
“她挺喜欢那个松果蜥。”
“就那个你雕的,肥肥的那个?”
“是啊。”
圣诞节难以撞上周末,今年也如此。
中心商业区的店铺都搬出圣诞树开始装饰,连路边的铺头也会贴上红绿花环,员工带着圣诞帽,贴上大白胡须。
过路小孩摇晃大人的手,问老公公今年也会送礼物吗。
韩慎在心里盘算弄一棵玩玩,在绿色树苗上绕几圈灯条,再系上铃铛和彩球,树顶再固定一棵星星,谁说圣诞树必须由某些特定品种才能打造。
韩慎不愿回家,也说不出要去哪杜恩把她摁在后座,自己也跟进去。
她依靠车座后仰,口袋里手机响个不通也没心思去去管。
“虚无从世界为我准备的那个网结上开始消散,世界从虚无由之消散的那个网结上开始拓展,拓展出我的盼望,或者随着我的盼望拓展。”
“那个网结”究竟是什么,是在夏令营她帮江夏希含到射精,是第一次接吻,是她接受家访任务,是她决定出去摆摊,还是更早之前她决定成为这所学校的老师之时……
韩慎滴酒未沾,此刻太阳穴涨得发疼。
出租车停在药店旁,距离她家的小区还有几百米。
付款时才看到未接来电是当晚值班的晚修老师,还有几条信息,江夏希没请假也没来晚修,希望她帮忙寻找。
“他逃课了。”
“嘶……”
“你陪我上去吧我有点怕。”
韩慎一手拿着药,一手捂住眼睛,往回走去买了份烧烤。
之前没收的手机还是还回去了,不接电话肯定有其他原因。
楼道内脚一步步踏得沉重,感应灯一盏盏亮起,她家门口果然坐着个人。
双膝并拢,脑袋埋在大腿上,脚踝露在外面被冻得通红,白色的大衣被墙灰蹭脏,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,脸瞬间抬起头。
韩慎拨通班主任的电话,说人找到了,在外面吃宵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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