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没等温景开口答应。
忽然,一名护士脚步匆匆,“哗啦”一声推开楼梯间的门,风风火火地从他们身旁掠过,朝下一层那扇乍一看像是储藏室的门里走了进去。
这一下,把温景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。
她还以为是温觅找来了,缓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我一直以为那扇门是锁着的,打不开,没想到还有人能从这儿进去。”
周少陵抬眼瞥了一下那扇铝合金制的门,开口:“估计,她是去拿被服之类的物品。”
“楼梯间的储藏室能放被服吗?”温景疑惑道。
“有些医院会利用楼梯间的部分空间设置小型储藏室,用来存放一些常用的被服、一次性用品,方便医护人员随时取用,节省时间和路程。”他回答她道,“不过通常这类储藏室的空间不会太大,只是存放一些应急或补充性的物资。”
温景看他知道很多的样子,不禁感到意外: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?”
周少陵没有回避,回道:“小时候,我姥姥身体不好。那个时候没有人替我,病房里也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,晚上就在楼梯间待着。看多了,也就知道了。”
回忆起那段往事,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。
想到他是十岁回的周家,温景问道:“那个时候,你大概几岁?”
周少陵:“六七岁吧。”
温景抿了抿唇,表情凝重,没有说话。
她难以想象六七岁的一个小孩儿,要扛起一个家庭重担的活儿。
刚刚还在为项链事情闷闷不乐的她,这会儿却因为他的过去,而变得再次发闷。
她顿了顿,说道:“当时你应该,很累吧。”
周少陵眉梢轻挑,眼中闪过一丝意外,像是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。
他伸出手,替她拉了拉身上快要掉落的外套,说道:“心疼我?”
见他一副不着调的样子,气的温景别过了头。
他笑道:“逗你玩的,别生气。”
温景不理他,他硬是将她转了过来面对着他。
温景嘟囔道:“你这人怎么这样。”
“开个玩笑嘛,”他说,“这样有助你身体健康。”
他视线落在她的脸上。
昏黄的灯光在他们周围交错摇曳,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深邃立体。
他继续着刚才她想问的话,“那都是过去的事,现在想起来,我没有任何感觉。也许累,但还挺充实。”
楼梯间的灯光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晕,将一旁的墙壁映照得有些斑驳陆离。
他们对面高悬的窗户外似乎下起了雨,雨水敲打着玻璃,发出轻微的滴答声。
对上他的视线,温景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安慰他的冲动,但他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安慰。
她仔细看着他的脸,想知道,他这样的人,会不会有脆弱的一面。
他会有软肋吗?
可能因为离得太近,又看的仔细,她终于发现了他的“异常”。
那条细细的红色的伤疤,毫无征兆地裸露在她眼中。
温景震惊又意外,她甚至顾不得保持所谓的距离,
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伤口边缘,焦急又紧张地问:“你这里怎么受伤了?!是跟人打架了吗?”
周少陵没想到这会儿会被她看见,亏他还找了个光线最不好的位置坐着。
他看起来满不在意,“不小心磕到的,小伤,不用担心。”
“怎么能没事,这么长的口子。”温景心急的不行,急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想要仔细检查。
手电筒的光打在周少陵的额头上,伤口看起来周围有些红肿,有点往外渗着血丝,温景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“你还说没事,这都肿起来了,肯定很疼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,到底怎么弄得,怎么没有早点去包扎,都渗血了。” 温景一连串关切的话脱口而出。
这个时候,那怕就算是普通朋友,她也会这么关切。
善良的底色刻在她性格的基因里,她不可能不问。
恶人周少陵解决的多了,这会儿面对眼圈发红的温景,他倒是拿不出合理的解决方案。
他只能安抚,“真的是小伤,而且我已经包扎过。”
他说:“但知道你看见纱布会问起,就扯掉了。”
温景打小心就软,她强忍着哽咽,说:“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,伤口要是感染了怎么办。”
她拉起他就要走,“你跟我去急诊室,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。”
周少陵却反拽住她的手臂,他逆着光线,眼神讳莫不然。
温景甚至觉得有点温和。
过于好看的眼睛,总是容易骗人。
他望着她,说道:“就在这里,陪陪我。”
“可是你的伤口……” 温景有些犹豫,眉头紧锁,满心担忧。
“这点小伤真的没事,我不想去急诊室。” 他拉着她,让她重新在自己身边坐下。
对上他漆黑的眼眸,温景心里虽然还是想着要带他去包扎伤口,最终还是妥协。
温景叹了口气,再次伸手靠近他的额头,动作轻柔,“你还没告诉我,你的伤,到底是怎么弄的?”
对于这件事,周少陵并没有完全隐瞒,他淡淡开口:“周志宏砸的。”
听到这个答案的温景震惊了好久,气愤道:“周叔叔他怎么能这样?怎么说他、他都是你的父亲,他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!”
“他就是能下这么重的手。”
“而且他不是我的父亲。”他抬眸看向她,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,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表情上还沾染着点点笑意,“我的父亲,在我没出生前,就死了。”
和周志宏之间的恶劣关系,周少陵根本不会避免谈论,也不想盖什么遮羞布。
他懒得搞这些,只不过平常有谁敢问他这种话。那怕有些人听过一些风吹草动,也折腾不出水花。
高伊集团这样科技大公司,在舆论管控方面相当严格。
那怕就是在如今这些互联网高速发达的时代,有些人照样被困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。
而且这种家里的事,除了可以当个饭后谈资也没太大异议。他和周志宏关系不好,既不会影响公司的股票,也不会让董事会各位股东对高伊失去信心。
周少陵自己就是招牌,商业资本的市场,谁有能力,谁说了算。
很不巧,这场游戏里,他就算踹了周家依旧稳坐牌桌上最大的那一个,但周家的命运难说。
温景在他的话出口后,有点不忍的望着他。
周少陵看的很开,他宽大的手掌搭在的头顶上,反而换做他给她宽心,“不用觉得我好像很悲惨一样,这都是小事,可以忽略不计。”
他说:“温景,不要同情我。”
他的人生,早已将一切可能带来软弱的东西摒弃。
包括他人的同情、可怜。
温景垂下眼眸,心中思绪翻涌。
她明白他这样的人,也许他确实将那些在别人看来可能是沉重打击的事情轻易放下。可看着他这样独自承受一切,温景的心里还是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。
她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我不是同情你,只是听到这些……有些意外。” 沉默了几秒后,温景声音很轻的响起。
他说:“我知道。”
温景看着周少陵的眼睛,那里面依旧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平静。
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。
他伸手拉她起来,“太晚了,楼梯间冷,你还生着病,回去吧。”
要道别,温景拿着他递到手中的礼物,看着他,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不舍,“谢谢你,这个礼物我很喜欢。”
周少陵抬起自己的左手腕给她看。
他手腕线条硬朗,肤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小麦色,青筋微微凸起。属于她的橡皮筋缠绕在上面,“不用谢,我也有你的。”
温景心里奇异的感觉增加。
他笑了笑,收回手,没有再耽搁,对她道:“回去吧。”
温景挥了挥手,“那再见。”
“嗯。”
她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。
走了几步,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少陵。他依旧站在那里,身影被在昏暗的灯光拉长。
她叮嘱他,记得去看额头上的伤口。
他答应了下来。
在医院住了叁天,周叁下午,她出了院。
离开医院时,被她躲避了几天的展逸也来送她。
温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,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别时,她话也少了很多。
温寻和温觅以为她还在因病发蔫,并没多想。
回家的路上,温觅告诉她下个月,他们的父母就要从欧洲旅游回来。
温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“真的吗?太好了!” 温景兴奋地说道。
温觅看着她开心的模样,也笑了起来,“是啊,你老爸老妈回来肯定会给你带很多礼物,你就等着到时候乐得合不拢嘴吧。”
温家手扒住副驾驶的座椅,凑上去和温觅说话,表情傲娇,目光同时扫过开车的温寻,“哼哼,我老爸老妈,不是你们的老爸老妈呀。”
“是是是,但是呢,我们尊贵的母上大人和父亲大人,最爱的还不是你。”
温觅靠在椅背上,很有大姐大的气质,调笑道:“你生病的事情我们都没敢跟他们说,我和温寻都害怕他俩回来找我俩算账。”
“少来了,你和哥之前不小心打碎了爸喜欢的古董花瓶,他担心你俩生气,都没敢追问。我只不过把他刮胡子的刮胡刀拿去给小狗剃了下毛,他在客厅追了我叁圈,还让我写检讨。”温景为自己叫冤。
听着她们俩叽叽喳喳斗嘴,一贯喜欢安静的温寻没有制止,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已经习惯。
他专注的开着车,温景吵不过学律师出身的温觅,喊着让他给她们当裁判
温寻道:“下次,今天我没带执法证。”
温景:“……”
她抱着双臂,坐回自己的位置。
温觅:“这就失败退场啦?”
温景咬着牙道:“我是不会说话的,因为我内心现在是哭泣的熊猫头。”
温觅差点被笑死。
温寻更是附和她,“所以熊猫头,等会儿想去哪儿吃饭?”
“翠园。”她的声音掷地有声。
她故意眯起眼睛,装的跟邪恶女巫一样,说道:“今天我要把你俩吃破产。”
…………
一路上热热闹闹。
叁个人终于抵达吃饭的地方,可惜没有包厢,他们就在外面靠近水池的位置落了座。
沪安虽然已经入深秋,但翠园内部依旧充满生机,水榭亭台布置得极为有情调。
坐下没多久,温景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。
离开的时候,她还不忘叮嘱温寻和温觅把她喜欢吃的都点上。
行色匆匆的温景,丝毫没有察觉从她坐下开始,就有一道目光始终紧紧追寻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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