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宗廷大步近前一把揽起,垂眼往她脸上瞅,轻声问,“见着了?”善荣忙点头
袁宗廷侍卫诰承帝围猎,曾连发叁箭射杀一头近九尺长的凶猛大虎。朱厚炤圣心甚悦,赏下一张五石神弓,亲赐名“震山”。
在场之人大多出自武将世家,自小习武,能拉开叁石弓已是膂力超群,殊为难得了。袁宗廷天生神力,轻松将五石强弓弓弦挽开如满月,此弓所用箭支长达五尺有余,他抓起一支搭弓上弦,并不停下稍作瞄准,但听“嗖”的一声,箭矢闪电般射出,正中靶心。箭道上喝彩声四起。袁宗廷行动若流水,第二支箭擦弦疾射,从第一支的箭尾扎入,破开箭身,准确无误正中鹄的。周围倏的一寂,随后呼声震天。袁宗廷继续拈弓搭箭,箭箭相接,连发十箭,发发直中鹄心,自同一箭孔穿过。周围一起一起的吆唤叫好声拔地而至,鼎沸盈天。底下站的数十名锦衣卫尉官一齐呐喊,“好!好!好!破!破!破!”响声浑厚远远传出,撼耳欲聋。
善荣捏着帕子不由看呆了眼。袁蕴满腔畅心激动,握着拳地下团团踱步。旁边侯府一众下人更喜的脸红眼热,手舞足蹈,也跟着么喝不迭。
于袁宗廷而言不过寻常矣,他的心志神意已全去了善荣身上,命人往当中铺着红毡的大桌上再添一千两银子、五百两金子彩头,让各人便宜取乐,便带着亲随走出人群。离了阔辽平敞的演练场地,往左右一望,飞楼插空,依山筑榭,临水结轩,东西南北景致通达轩昂。一射之外是个大池子,池中进思亭往外连通四处曲桥走廊,善荣正在池塘另一头的抄手游廊相候。早有小厮捧了大盆温水、巾帕、香皂等物在亭子侍立。善荣形体娇弱,爱洁多病,袁宗廷一头一脸的腻汗,不便与妹妹亲近。叁、四名小厮上前伺候,替袁宗廷挽袖,将大手巾护严衣襟,递上香皂。袁宗廷弯腰向面盆中简单盥沐,接过帕子擦脸。小厮端起残水要泼向花池,亭外有人喊道,“站住,我趁势也洗两把。”
原来是吴承晖独自追过来了。不等小厮请示更换新的盥沐物件儿,果真就伸手在盆里洗了几下脸和手,遂索要手巾。袁宗廷理也不理,略端整了衣冠,便转出进思亭。吴承晖连忙跟上,陪笑着道,“侄儿听说是大妹妹回来了?烦请世叔领侄儿去问一声安。”袁宗廷听了,顿住步将他打谅了打谅,淡声道,“敢弄鬼,老子扒了你的皮儿。”吴承晖笑道,“小侄儿子都生下来了,哪里还敢存什么痴心妄念?只是上月听闻大妹妹忽然身子不爽快,调养时候打发侄儿媳妇投贴子想来瞧瞧,总也没个回信儿。”袁宗廷不屑的笑道,“来了,她在你们手里是能除灾去病?”提脚继续往前。
善荣远远瞧见一行人走来,因有外人在场,十指相扣放于左腰侧,弯腿屈身向兄长行福礼。余下人等纷纷打恭拜见。袁宗廷大步近前一把揽起,垂眼往她脸上瞅,轻声问,“见着了?”善荣忙点头。男人目光犀利火热,有实质似的燎在脸上,善荣心里乱跳,略侧过身子避羞。袁宗廷细致打量她柔婉娇怯形容,不觉心内痒将起来,微微笑着又问,“好看吗?”善荣小声道,“哥哥英姿壮发,意气峥嵘,雄猛震于一世。”袁宗廷哈哈大笑,捏起她下巴,鹰眸盯着鲜粉红润一双嫩唇儿,心头早荡,脸上倒还端的住,“小嘴吃了蜜,会哄哥哥欢喜了。说罢,想要什么,我都予了荣儿。”
善荣被他说中,慌了一慌,可巧吴承晖从后面转出,拱手向前作揖,“别了这些日子,大妹妹可大安了?”袁蕴一扯他衣襟,抢先道,“咱俩同辈论交,你喊我姑母大妹妹,怎么着,兄长是要臊小弟呢?”吴承晖笑道,“伯安兄顽笑。令叔父与我父亲多少年生死交情。然则我与善荣大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,大妹妹叁、四岁起,大约一年之中,通共也有一、二月光景老太太心肝儿肉的抱在屋里,只当作嫡亲的孙女疼,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,老爷生的那四个妹妹倒且靠后。自然大妹妹与我还该以兄妹论。”成国公府徐老太君与崇庆公主同一个痴病,平生最是偏心漂亮女孩儿。袁善荣之标致俊美,却是压倒世人,乃徐太君身旁小辈第一个得意之人。
袁蕴跺一跺靴子,拿眼睛觑着他说,“小时候是小时候,如今都大了,你也已经娶妻生子,少不得彼此立些分寸规矩,再亲密友爱,也不是从小儿的哥哥妹妹了。”
外头不知道,袁蕴却是清楚,善荣十四岁时,某日吴承晖突然说心里早有了这个人,疯魔似的央告家里求娶。他是国公府嫡长孙,娶的媳妇就是冢孙妇,婚姻大事,自然看长辈、父母之命,非他一个做儿子、做孙子的本分。偏两边儿府里都不甚乐业。要说呢,孩子们门第、根基、模样儿通通都配的上。吴府老太太、大太太虽疼善荣,也有个亲疏,与吴承晖比起来,自然是吴承晖要紧的多。二人打量善荣身子虚弱,恐不是有寿的,开枝散叶怕是艰难,做孙女很好,孙媳、儿媳妇就不妥了。成国公和吴大老爷倒看的通透,大太太身体尚且康健,府里也有其他年轻媳妇,管理内事是尽有的。善荣倘若子嗣不丰,认真挑选两个本分的丫头放在晖哥儿房里,生下儿子抱了与她养着,管她叫娘,是一样的。
袁家家长却嫌吴承晖终日斗鸡走狗,赏花玩柳,又颇多内宠,还没成亲,几个大丫头就开脸作了跟前人,不成个体统。况且自小儿贴身伏侍的,情分不比寻常。善荣亲娘就是被不懂事的妾室祸害了。董姨娘自为袁二老爷宠爱,兼之与袁太夫人娘家沾亲,无人僭她的,连正室主母皆不放在眼里。秦夫人本来气血生成亏弱,怀善荣时有了岁数,受胎以来,又时常着了董姨娘气恼,郁结于中,终致难产不下血行不止,香消玉殒。
奈何吴承晖彷佛中了邪,好说歹说不听劝,茶饭无心,汤水不进,跪在祖母屋里苦苦的哀求,连日糟踏下来,恹恹的逐渐不支。他又立下誓,依了这一回,从此都改了,必定潜心仕途经济学问,用心勤勉替圣上、太爷、老爷办差,纵不能光宗耀祖,亦不至玷辱门楣,又托了大太太作主,将房里人一应发嫁出去。
徐老太君到底心疼孙子,趁进宫朝贺之时,赌咒发誓的作保,讨得皇后娘娘的示下,又重礼托了靖安侯府的诰命去往金陵与袁家长辈说合。眼瞧两边儿渐渐露出了口风,虽不十分准,也有八分准了。
以上一切谋划,皆在建昌侯袁宗廷发话表态之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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