旭日高升,林淮着身利落的骑服,同冯文瑜一路长街纵马,绕过无数街巷,最后停在林湘的书舍前。
翻身下马,掀开半透的竹帘,她跨过门槛,未见人先出声,喊道:“七姐,我来找你啦。”
转眸一扫,七姐和她的侍女坐在一块,两人似乎正说什么小话,那侍女手里捧一本书,一字字念着,而七姐不时赞许地点头。听得她的声音,七姐抬起头,将手指放在嘴唇上,要她保持安静。
偏心。
林淮撇撇嘴,拉着冯文瑜去翻书架打发时间,郁闷地等七姐忙完。
小半炷香工夫,侍女才磕绊绊念到最后一句“只此呈示,万无一失”,还忐忑地问七姐她念得对不对,这么简单的启蒙读物,自己五岁就会背了,这人问什么问嘛。
七姐还要夸她。
看着那两个凑在一起,一个满脸欣慰、一个羞赧浅笑的家伙,林淮十分不满,七姐是她的七姐唉,这个小丫头算什么,凭什么七姐要把自己晾在一边先和她说话。
林湘听寻书读完书,再抬起头时,就收获了一个气鼓鼓的林淮。对方旁边呢,是一个冲她轻佻微笑,表情不甚友善的姑娘,林湘权当没看见那人,只对林淮道:“今天怎么没让下人跟着?迷路了怎么办?”
“有阿瑜陪着我,她会认路的!”
林淮全然没注意到七姐和好友间涌动的暗流,嗓音欢快极了,“阿瑜路上还说她想和七姐交个朋友,要请你吃饭,对吧阿瑜?”
“没错,我听闻阿淮离家那几日,都是七姐您在‘照顾’,所以想谢谢您收留了阿淮。”闻言,冯文瑜扯出一个笑来,不怀好意地与她对视。
比起照顾,这人更想说她欺负了林淮吧。看这架势,简直是来寻仇嘛。
林湘懒得和对方话里打机锋,没意思。托林沅的福,她后来认真回忆剧情,终于想起了这个冯文瑜在书里的全部戏份:
对方是个将门出身的浪荡女郎,家中是九皇女的铁杆支持者,林沅恢复皇室成员身份后,冯家与正夫席云勾结,伺机扳倒林沅,冯文瑜就做了中间的传话筒。可惜事情败露,冯家最后被林沅一锅端了。
她现在和林沅也不对付,按理说也算升格成了个反派,然而,反派与反派之间也不一定惺惺相惜,尤其是诉求和境遇都不一致的时候。
知道对方是林淮的朋友,说不准会再见到,林湘预想过对冯文瑜的态度,得出的答案是不该故意接近,但也别刻意撇清了干系,平常心对待就好。
林湘对轻浮的人从不感冒,不管对方真轻浮还是假风流,她都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与其交际,更何况,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因而,没多做思考,林湘直接拒绝了这场鸿门宴:
“算了,我今天有事。”
“哦?贵店的生意似乎没那么忙碌?”目光在书店内环视一圈,冯文瑜继续微笑。
你直接说店里没几个客人得了。
林湘嘴角一抽,解释道:“我真的有事,马上就出门。”所以没空跟你瞎唠。
她打听了一下附近几个比较出名的戏班子,准备去问问人家收不收戏本。
七姐有什么事?林淮一敲脑壳,想起了临走前母亲的叮嘱,忙道:“阿瑜喜欢听戏!”
她朋友不少,之所以今天只带了阿瑜过来,也是出于这个原因,“七姐要排戏问她准没错,阿瑜懂得可多了,对吧?”林淮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好友。
冯文瑜并不愿意帮忙。
林淮一路上和她细数了与七姐同甘共苦、受讨厌鬼磋磨的种种经历,听得冯文瑜很是不爽。林淮是个傻子,向来记吃不记打,一个薄待过她的庶姐,哪值得她挂心?
怀揣着参与进去搞破坏的心理,冯文瑜点点头,道:“对,在下对帝京的大小戏班略知一二,可以给林七姐做个向导。”
“这戏班嘛,归根结底是下九流的行当,自古以来,惯是先敬罗衣后敬人,七姐若一个人去询问情况,只怕——”拉长尾音,抖抖衣袖,她的语气意味深长:“会失落而归。”
你的威胁可以说的更明白点,反正林淮又听不出来。知道对方没打什么好主意,林湘在心底呵呵呵。她最近真是倒霉透了,净遇到这些欺负人的玩意儿。
无法,别了寻书,叁人一起出了门。
倚靠着马车的软垫,冯文瑜不紧不慢摇起折扇来,她对帝京的戏班如数家珍,看起来的确像个戏迷。
“帝京的戏班不少,最出名的当属金府、昼航、集秀、符明四班。四班各有所擅,亦各有所短。故而,恐怕要等林七姐你先透露戏本所属的戏种,在下才能斗胆推荐一二了。”
不,我不想说。不用你帮,谢谢。
林湘满脸写着抗拒。架不住,身边有个并不会读空气的林淮,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期待万分——这孩子是真的想帮上她,才找了冯文瑜过来。
无法忽视对方的心意,林湘勉强将戏种与戏本的大致情节说了。
这故事听着有点耳熟欸。盯着七姐手里的戏本子,林淮在心中苦思冥想,难道她以前看过这个故事?
冯文瑜倒是听明白了,强忍住嗤笑的冲动,她突然有点儿想让这出戏上台了,真要演出来了,一定很有意思。
咳了一声,她说:“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我便推荐金府班和集秀班了。”
“能具体说说集秀班吗?”林湘道。
她对集秀二字有些印象,两月之后,在皇宫破例举办的拜月宴上唱戏的,可不就是这家戏班嘛。
那天,林沅会去参加拜月宴。
“集秀班啊,”想起这个戏班身上的传奇经历,冯文瑜低声一叹,“说起来,它也算是一步登天的代表了。”见林淮也露出好奇之色,清清嗓子,她将集秀班的来历过往娓娓道出:
“几年之前,集秀班还只是个不见经传的普通戏班子,并无多少名气。直到——”
“五年前的拜月宴。”
“那年拜月宴,爱看戏的皇太女恰好前去观了礼。宴上,集秀班唱了一出《夕子问月》,从曲到词,皆是精妙绝伦,饰演夕子的男伶更是妙音玉喉、声动四座,一时之间,竟把其他戏折都衬得黯淡无光。”
“拜月宴结束后,皇太女单单赞了这出《夕子问月》。扮夕子的男伶不仅得了皇太女‘皎皎盛若出云之月’的夸奖、更被特赐了‘明月’之名。从此,每年的拜月宴,皇太女都会去观戏,每次也都定要明月唱《夕子问月》。借这股子东风,集秀班慢慢抖起来了,一跃登上帝京最受瞩目的戏班之列。”
“我也听过太女偏爱某个男伶,还以为是太女殿下喜欢他的模样!这个叫明月的戏子唱戏真那么厉害?”林淮好奇问。
“嗯。皎皎出云之月,太女殿下的形容不假。”冯文瑜一拨扇子,怅然道:“怕是寻遍整个大邕,也找不出比他更适合扮夕子的人。”
林淮不爱听戏,从不关注这些,但阿瑜说的她便信了,一时连连咋舌。
林湘倒没太注意那个明月,她的关注点在皇太女上。书上有写,对方的病亡就是这半个月的事。
太女一死,那些个皇子皇孙个个窥伺储君之位,搅得帝京人仰马翻。林沅就是在这个时候,进了帝京权利中心的。
随后,在缅怀太女破例于宫内举办的拜月宴上,林沅受了算计,在手下的拼死相护下,勉强逃出生天,晕倒在了路边的暗巷里。
小说设置这种情节是为了让林沅和其中一个男主扯上关系,但是,现在,林湘决定抢先男主一步。
的确,她没有能力能伤害林沅,可是,看,借助剧情捡漏这种事情,不是很简单吗?
反正,林沅做那些事情,无非是想调查清楚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嘛。那自己就让那家伙亲自体会一下,她有多了解这个世界,多了解对方本身——
“七姐,七姐?”
“啊?”突然被cue到,林湘抬起了头,眼睛里的阴郁色彩还未消去,骤然撞进林淮充满好奇的眼湖,便似被热水烫了一下,她瑟缩地垂睫,脸跟着微微别过去,“怎、怎么啦?”
“我们在讲戏班子欸,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?”
“嗯,讲到哪里了……太女殿下?”
“差不多,阿淮在和我谈明月的事。林七姐你听得很入神呢,唤你都不应。”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,冯文瑜唇边笑意流转。
明月这个名字,取自“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”,意象和意境都很美。当然,这里“明月”的意象肯定和短歌行里的有所出入,不是指人才!请把这句诗单拎出来看。
话说,辛茗这小孩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,这两年傲娇毕竟不吃香了,更别提他这种傲满分娇不合格的偏科款了,这性格伤人害己,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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