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总之,自此之后,十余年来每逢应试之年,效法者不计其数。十二年以来,无故病逝少女约莫数十余人,而村中之人,大抵也都是知情地,甚至………参与之人。”
窗外,不知何时有微风吹过,枝头上,成片的红梅簌簌而落。人心之恶,永远没有尽头。愚昧无知是罪,贪婪无尽是罪,一人之罪,尚可点度衡量,然百人,甚至千人呢?
一时间,谁都没有开口。
良久,方听上首康熙帝亲自道:
“那所谓“诅咒”之说,如今看来大抵也是报复之举,可曾寻到线索?”
“万岁爷,太子殿下!”杨承安当即跪倒在地:“恕微臣无能,村里主事之人奴才已一一带来,然那生事之人,仍未有线索。”
“是吗?”隔着屏风,胤礽清浅地目光定定地看着来人。
杨承安依旧是那般唯唯诺诺,上不了台面的模样,一袭钴蓝色官袍也被对方穿的半分气势都无:
“微臣无能,还望万岁爷,太子殿下责罚。”
“汗阿玛!”抬手止住了自家汗阿玛带着愠怒地动作,胤礽难得带着几分安抚道:
“背后之人这么长时日依旧没能被阖村之人察觉,可见其行事隐秘。问不出什么也是意料之中。”
康熙虽气怒,却也明白此言有理。再则人前,康熙从来不愿落了自家儿子的面子。一场斥责方才不了了之。
一直到晚间,烛灯将熄之际,胤礽方才亲自等到了来人。
深夜,窗外不时传来几声虫鸣。皎洁的月光自窗前洒入,不大的书房内满是清辉。
“微臣拜见太子殿下,不知殿下深夜寻小臣过来,可有要事?”
书案前,杨承安躬身一礼道。
“怎么,不再装下去了?”将手中书册搁下,胤礽这才抬眼,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。
比之早前那般仁弱之相,此刻的杨承安活像是换了个人一般。一袭石青色长袍,身形消瘦却也无端挺拔,起身行礼一气喝成。目光更是清透莹亮,再无半丝怯懦之气。
迎着胤礽的目光,来人低笑一声,略带喑哑的声音如珠落玉:
“既已被殿下看穿,微臣若要再行那等不当之举,岂不平白教人啼笑皆非。”
“微臣知晓殿下想问什么,然臣自认于人有愧,那人的消息,微臣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地。”
没有多余的矫饰,甫一上来,杨承安便直接亮明了立场。
出乎意料,胤礽没有出口斥责什么:
“汗阿玛耐心是有限地,纵然杨大人演技高明,却也并非毫无破绽。”
似是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如此,杨承安微怔了片刻,方才苦笑道:“万岁爷待下素来仁慈,想来断不会无辜牵连他人,大不了………”看着身上这袭半旧不新地绸缎,杨承安突然洒然一笑:
“大不了重回布衣便是,写书卖画,再不济做个乡间夫子,总归有我一番活法。”
“杨大人倒是想的开!”
饶是胤礽,也不由为对方的洒脱讶了片刻。临近十五,窗外月色愈发明亮了许多,须臾方才听对方道:
“不过微臣倒是颇为好奇,这一路走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,才叫殿下这般笃定?”
不是怀疑,是笃定,胤礽自认看人颇有一道,然而杨承安也不遑多让,甚至因着早年混迹市井之中,于装相颇有一套能耐,如若不然,也断不会瞒过康熙爷的法眼。
迎着对方好奇的目光,胤礽只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:
“何家坉众人并非全是傻子,因仇恨蓄意报复必然也是被考量过的。同全村之力比起来,个人再如何也有未尽之处。然那人至今仍未曾被人发觉,说明此人从始至终全然藏在暗处,半丝被人怀疑也无。”
“而去岁被献祭的,唯有何盼春一人,若是亲友,必会被人严密看管,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犯事决无可能。而何家村排外地特性,也注定了不可能是村外之人。”
“能够仇恨至此,两人关系必然异常深厚。而这份关系,偏偏瞒过了村中所有人………”
除了少年慕艾,怕是不会再有旁的理由了。虽未明言,两人心中却也各自有数。
“还是早前那句,一人之力总有余尽之时,能弄来那种奇药,更能在短时间内从外面运来那么些蛇鼠虫蚁之流,这般大的动静,时时关注着何家坉的杨大人必然不可能毫无所觉。甚至若孤猜测不错,杨大人早前应该还为对方遮掩过吧?”
“不愧是太子殿下,微臣拜服。”杨承安嘴角不觉溢出些许苦笑,然而目光,却比任何时候都明澈许多。
对着眼前之人似是含着某种解脱的目光,胤礽微微一怔,下一刻已然抬脚自桌案内侧走出:
“不过方才这些俱都不是足以让孤确定的缘由,真正的原因………”似是想到了什么,胤礽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:
“若霖曾在信中同孤提过,早前游历之时,曾有幸结识一挚友。在你去岁因仗义直言得罪上官之际,他也曾来信于孤…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…”胤礽低叹了一声:“湘江君子杨承安,早在来这里之前,孤便已经知晓了你的名号。”
士林之中于品行高洁之士常有雅号相赠,在这文墨风流,有才之士如过江之卿的江南之地,一个“君子”代表着什么,不会有人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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