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厅内一片寂静,只剩女子略显阴厉的声音不断回响着。
事实证明,对方确实成功了,胤礽想到今日汤正晏几乎万念俱灰的模样,怕是日后,那孩子决计不会对汤府有一丝一毫的牵挂之意。
胤礽微微垂眸,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一旁的小喜子简直要惊呆了。手上的茶具险些都有些端不稳………
这世上,聪明的女人难不成都这般可怕如厮?小喜子瑟瑟发抖之际,
却见堂下若风突然仰起头,素淡的脸上满是悲凉道:
“更何况,这样的日子,我们家姑娘她早就活够了。”
“太子殿下,您作为男子,又生来金尊玉贵,怕是永远不能也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苦楚。”
“我们姑娘她自幼聪慧,一本诗词只堪堪读过两遍便能全数记下,不需人帮忙,便能将当下纺织机速度提高数倍之多,比之家中大爷不晓得聪明到哪里?然而自始至终,老爷从未多看过姑娘一眼。临到嫁人,更是丝毫不顾姑娘反对,将其嫁入了这么个地方………”
说到汤府,年轻女子眼泪流的更厉害了些:
“我们姑娘不过想看本书,想戴个首饰罢了,怎么就是不安于室了?”
许是亲眼见到了太子殿下眼中对自家姑娘的欣赏之意,也或许是怕对方对自家姑娘心有误会,若风姑娘近乎失态地宣泄道:
“少爷在府中,受到的教育也好,惩戒也罢,姑娘压根没办法插手分毫,奴才至今都记得,有段时间姑娘几乎夜夜被噩梦惊醒,醒来后便不住地流泪………”
“后来奴才才明白,那是因为梦到了正晏少爷,梦到少爷日后长成了姑爷那般模样………”
多可悲啊!世人大都期待子肖其父,然而却有人只想想,便觉人间炼狱莫不过如此………
许是沾染上了些许悲戚之色,人走后,胤礽忍不住揉了揉眉心,一旁的汀兰忙端着茶上前劝道:
“人各有命,有些事听听也就罢了,殿下还是莫要过多伤怀才是。”
“孤只是有些可惜罢了,如此才华………”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图纸,胤礽越看便越明白对方的惊艳之处。这般才华,却仅仅因为女子之身……
“这世上,固守者常有,长于开创之人却委实不多………”因着自家汗阿玛之故,胤礽从未将这些东西视若奇淫技巧。见过西方之人愈发先进的科学理念,而眼前的大清,却大都还是如汤巡抚这般守旧之人。
不知为何,胤礽心下突然生出些许不安。
待到日后,孤能够御剑飞行之日,必要走远一些,再远一些,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从前未曾触及到的地方………
黑暗中,胤礽突兀地想到。
数日后
凭着胤礽的身份,手上这些图纸很快便发挥了作用,以织造府为中心的江南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发动了一场技术改革,而在省下大量的人力后,布匹的价格也在数月后,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。
虽因着原材料限制,下降的算不上很多,然对于大多数贫苦民众,却也绝对弥足珍贵………
便是康熙,也不再为胤礽执意留下汤正晏而心下不愉。
对于眼前的图纸,那位姑娘辛苦多年的功绩,胤礽自是不愿独占,也就是这时候,胤礽方才知晓了对方的姓名:林淑宁。
一个再简单不过,甫一听到便知其中期许的名字。然而比之这些更可悲的是,哪怕胤礽刻意教人传出了对方的姓名,时下之人常放在嘴边传颂的仍是那再熟悉不过的“汤林氏”。
至于月前汤家那场大火,最终也不过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“天干物燥,烛火倒塌”便搪塞了过去。受其恩惠的百姓们感叹有之,悲哀有之,却也无一人会去深究………
唯有方才八岁的汤正晏,看着眼前遍是白绸的灵堂,稚嫩的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。
临行那日,胤礽再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汤家四爷,也就是林姑娘的相公,正晏的父亲,也是对方眼中最不愿正晏成为的人………
来人秀眉杏目,一袭白衣再加上瘦削的身形无端给人一种羸弱之感,比之前些时日所见,眼前之人瞧着倒是愈发憔悴了许多,通红的眼中依稀有血丝闪过。
看着胤礽身后神色冷漠如冰的汤正晏,眼前之人眼中很快闪过一丝痛楚,出口的声音也无端沙哑了许多:
“正晏,日后去了京城,要好好侍奉太子,谨记为臣之道,莫要任性……”
素来寡言的男子突然开始唠叨了起来,汤正晏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痛楚,却又很快重新被新一轮的冷漠覆盖。
对于眼前这位父亲,不论此刻对方有几分真心,几分假意,汤正晏突然就不想探究了。
无论如何,在以往他被祖父责罚的每一次,眼前的父亲都没有出现,亦不曾制止,在娘亲被关进西厢房之日,眼前之人亦没有阻止,一直到……
一直到……
想到那日汹涌而来的烈焰,汤正晏蓦地闭上了眼睛。
罢了,是愚孝也好,亦或不在乎也罢,就这样了吧………
“正晏,走了。”
“是,太子殿下………”
晨曦中,眼看眼前的船只越来越远。终于在一片薄雾下,彻底失去了踪迹,码头上,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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