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眼前熟悉的御帐,七岁不到的小胤礽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。
为防后续余震波及,众人再度回到宫中已是九月中旬。毓庆宫门前,早前似是遮天蔽日般繁茂的枝叶这会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。倒是正殿前那棵硕大的丹桂,正值花开的好时候,一簇簇桔黄色的花朵累满枝头,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。
还未踏入宫门,一股浓郁的清甜之气便扑面而来。
毓庆宫早早布置妥当,房檐上通体碧翠的琉璃瓦,脚下莹白如玉的大理石,竟是丝毫看不出震后破败的模样。
可见内务府那些人的用心程度。
众人面上不免带了些许轻快,为首的桂嬷嬷一边指挥收拾行李一边忍不住叹道:“这还是回了自个儿宫里好,在外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………”
“可不是吗?”一旁汀兰闻言笑着接口道:“起码心下总是安稳的。”而不像外头那么些帐篷那么些人挤在一处,每每遇上那两位挺着孕肚的宫妃,汀兰心下总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。
“也不晓得是不是奴婢的错觉,这几日碰到永和宫贵人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………”将手上的饰物册子一一合点,回到内室,汀兰状摇了摇头,状似不经意道。
一旁的桂嬷嬷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听到众人议论,软塌上,胤礽握着书册的手也忍不住微顿了片刻。
天气愈发凉了,四阿哥自然也没有了长居毓庆宫的理由,哪怕再不乐意,小四还是在自家汗阿玛的黑脸下,带着一众嬷嬷包袱款款的回了承乾宫。
而胤礽这些日子也并不轻松,康熙爷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完美主义者,对底下儿子们的标准自然只有更高的。
早前课业一一补上不算,身为太子,胤礽每日散课后还要到御书房,听着自家阿玛同群臣一来一往处理赈灾适宜。
“纸上学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。”对让自家不到七岁的儿子接触这些,康熙心下并未觉出任何不适。毕竟他自己,八岁便已经登上帝位,同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诸般周旋。
更何况康熙心下,总有一股隐忧。
爱新觉罗家的男人,尤其帝王鲜有长寿之人,身为太子,保成自是要尽早成长为好。
还好胤礽自小聪慧,智力学习能力非同寻常,如今踏入修行之后神思只会愈发清明。如若不然,换做普通小孩儿,怕是迟早要被这沉重的担子给压垮了去。
不过好处也并非没有,有康熙爷这位权术,手段皆为顶级之人带着,胤礽的成长也是有目共睹地。而这种成长,绝不单单在朝政权术。
“保成,你瞧瞧这个。”这一日,同往日一般,待众大臣退去之后,康熙才将手中一封尚还未有朱批的折子递了过去。
一旁的胤礽熟练接过。
只见奏章之上,诺大的赫舍里乌图尔几字实在再明显不过。而随后跟着的“治下不严,纵容贪没赈灾粮款高达数万之多。”更是让胤礽忍不住眉心微皱。
赫舍里作为满族大姓之一,其下族人不计其数,并非每个人都能被胤礽记在心上。只汗阿玛既然特意将奏折拿给他看,想必此人必有其特别之处。
治下不严,此罪可大可小,然而在这全力赈灾的关键时刻……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胤礽很从折子上收回视线:
“汗阿玛您常言,德不配位,必有殃灾。倘此事属实,不论背后有何因由,此人能力不足已是板上钉钉,再继续呆在粮道之上不过害人害己。”
胤礽小小的人尚不足御案高,此时一身杏黄补服端端正正地坐于侧首。这会儿声音还带着些许奶气,然难得言语果断,玉白的小脸微微仰起,面上更无一丝犹疑之意。
就冲这份果决,康熙心下满意,面上却微微皱了皱眉,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盏,上等青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声:
良久,方才听上首之人幽幽道:
“若是朕说,这人乃是承恩公极力推举的呢?”
原来如此!怪不得,胤礽心下恍然,想到那位没见过几面的外祖,饶是胤礽也不由心下微叹了口气:
这识人的眼力见儿,怪不得身为嫡长子,名正言顺的国丈,这些年却能被三叔公弹压到这般地步。
三叔公为人高傲,但也决计不会在这关键时刻,让手下人捅出这般大的篓子。更遑论早前汗阿玛那般大的动作,聪明人早该缩回去了,便不是,也该万分谨慎才对。
想到这里,胤礽头更痛了。
“既是如此,更应该从严处置才是………还有……”说到这里,胤礽尚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忍不住揪了揪:
“日后赫舍里大人举荐之人,汗阿玛还是慎重考虑些吧!”
“咳咳………保成啊!”有这么说自个儿外家的么?御座之上,康熙忍不住轻咳了起来。看着面前尚还年幼的儿子,目光有一瞬间的难言。
一旁的胤礽面上更是无语。控制着即将翻出的白眼,胤礽两小手一摊,做无奈状:
“保成知晓汗阿玛是为儿臣考量,只这种事,据儿臣所知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吧?”
怎奈眼光这玩意儿,自家外祖是真没有啊!没有就算了,这股迷之自信是怎么回事?
诺大的御书房,父子二人一时竟有些相对无言。
一道用过晚膳,胤礽离开御书房时,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。刚走过玉阶,迎面却碰到了一位熟人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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