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她想到了李昂。
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麻烦,但这个世界上,偏偏还是有人会将这个不属于他的责任包揽到身上。
一般来说,人在最崩溃的时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,忍不住呼唤妈妈。
黎绯也是,可是很多次,在她痛到呼喊妈妈的时刻,她身边的,都是那个少年。
后来久而久之,遇到这种情况,她便改口呼唤他了。
从前她还开过玩笑,说李昂的中文名,念的速度快一些,听起来很像“娘”,是对于妈妈的另一种称呼。
前世,李昂消失之后,一开始黎绯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,替她终于摆脱束缚的青梅竹马松一口气,她认为丢了自己这个小麻烦之后,少年一定可以生活得更加轻松愉快,这显而易见。
而在他消失之后,黎绯换了好几任钢琴伴奏和生活助理,金钱可以买来服务,但到底无法买来真心实意的爱护与关怀。
她学习对自己的生活上心,努力背下那一长串列表的过敏原。
但这一刻,不可避免地,她又想起他。
全身的知觉在一点点地降低,她正在失去自己对于这副身体的控制与感知。
皮肤的瘙痒蔓延全身,耳廓烧得通红,在降低的听觉之中,唯一清晰的是她的心跳声,异常的剧烈而快速。
心脏,跳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样,如果现在测心电图,大概率是心律不齐,或许还有房室早搏。
但是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。
“黎小姐!黎小姐!”
“黎绯!黎绯!”
“阿黎你再坚持一下,救护车马上就到了!”
好像周围有人在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,但是黎绯已经听不见了。
少女缓缓阖上了眼睛。
在陷入黑暗前的一秒,她似乎看到有人拨开拥挤的人群,来到她的身边。
逆着光的男人看不清面容,她只嗅到了清冷的雪松味道。
…………
尹薇打给兄长的电话,被他的助理段寒接通。
从段寒口中,尹薇得知尹勋正在《一招鲜》的节目现场。
尹薇怔了怔,不知为何,高悬的心略微放了放。
可是哥哥又不是医生,即使在现场,又有什么用呢?
意识到这一点,尹薇有些懊恼。
但是出于过往的经验带来的习惯性思维,她下意识里觉得,如果哥哥在,或许,会好一些。
这里周围环绕着熙熙攘攘的吵闹人群,空气无法流通,对于本就呼吸困难的少女来说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赶到现场的尹勋第一眼便皱起了眉头,要求疏散周围人群,腾出空旷的场地,打开拍摄地的大门,让空气得以充分的流通。
奇怪的是,这个男人是生脸孔。
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次见到他,然而他一来,好像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一样,不再乱成一团,听从他的命令,有序地散开。
“你……”
叶行楷见了尹勋,觉得他很眼熟,但是一时之间并没有能够从记忆里搜寻到对应的身份。
他焦急而迷茫地向对方确认道:
“您是医生吗?”
情急之下,叶行楷甚至使用了敬语。
“我不是。”
四周的人群散去,尹勋在少女身旁单膝下跪。
男人的否认对于燃起希望的叶行楷而言,无疑是兜头泼下来的冷水。
黎绯的身边只剩下了他和这个身份不明的陌生男人。
叶行楷忍不住皱眉,现在情况紧急,他不放心这样的男人接近黎绯。
“请你让开。”
尹勋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障碍物,看到对方无法克制的忧虑后,才放缓了口吻。
“我不是医生,但是我有epi-pen。”
epi-pen,是一种预充式便携的肾上腺素笔。
在坚果类过敏多发的北美地区,对于有过敏患者的家庭来说,可以说是随身必备的救命医疗品。
听说过epi-pen的叶行楷,迅速让出了自己的位置,并在男人提起少女裙摆的时候,背过身去。
在争分夺秒的紧急时刻,为了使肾上腺素尽快地产生效果,epi-pen的最佳注射位置是患者的大腿外侧。
因为事先了解过,清楚这一点的叶行楷并未上前阻止男人看上去像是冒犯少女的举动,而是背过了身。
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。
尹勋心想。
虽然只匆匆看了一眼,长发掩住了少女的半边脸庞,但这一眼也让尹勋惊痛不已。
她这样痛苦,在这样的痛苦面前,保持冷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。
但是尹勋必须冷静。
因为只有足够冷静,他才能完成epi-pen的注射。
少女今天穿的是一条堪堪过膝的半身裙。
男人冷静地将裙摆撩到大腿的位置。
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,此时此刻布满了深红浅红的细密颗粒,是过敏起的疹子,因为少女皮肤极白,所以看上去对比更加强烈而鲜明。
是一眼看过去令人反胃的可怖画面。
然而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男人,却像并未看见,抑或是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一样,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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