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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烈十三年,十月二十二,张煌言主力抵达阿克苏城外驻营
一场万里远征,考验的绝对不只是军队战斗力,在这盈不满五万的西征军背后,是近十万自陕、晋、豫、冀、鄂诸省民夫绵延数千里的补给线和近百座补给站点。
从财政上而言,这五万人的消耗,比以前北伐战争时的十五万大军相差无几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战争爆发之初,朝中和民间就有过不小非议,毕竟不同于北伐、南征那种复仇和惩戒性质的反击,这次远征西域,完全为了尚未得手过的国家利益而来。
虽然有宗法大义做幌子,但对明眼人而言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,而对老百姓而言,他们也无法理解这种与自身利益毫无瓜葛,却要自己买单,远隔万里的战争。
绝大多数大明百姓,连准噶尔在哪都不知道,更不会像抗清战争那样,有数十年血海深仇,或是像南征中南半岛那样,有着滇黔桂诸省边民利益相关。
作为上位者,当然大可以用什么“长远利益”来说服自己,但对于普通民众,尤其是生活在小农社会的百姓而言,只有破坏他们这种稳定生产秩序的敌人,才会引起真正共鸣,除此之外,都难以理解。
而真正能够全心支持这场战争的,除了军事集团和军工复合体以外,就只有新兴的资本家和商人们。
资产阶级,永远对市场的扩张充满热情,这本就是他们在短短两三个世纪内,就能统治整个人类世界的原因。
故而虽然大家不敢对天子的一意孤行表达不满,却都选择把压力施加到了内阁宰执们身上。
这年头的内阁可不是以前崇祯那时候,可以随意调动,进出自如的地方了。
内阁权柄空前扩大,同样的,政治责任也空前增大,如果在阁臣任上被弹劾或引咎辞职,基本就可以宣告政治生命结束。
在得到底层百姓漠视下的“支持”后,保守势力迅速重新占领了舆论制高点,对改选后的第二届内阁展开批评,这绝非是能用行政权力打压的。
舆论的风暴眼集中在江南地区
这里既是保守的士绅集团大本营,又是新兴的资本集团的发源地,两股思潮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。
确切地说,在官僚系统内部中,主动跟着他朱由榔走,如张同敞一类革新派才是少数人,对于大多数官僚和统治阶层的士绅而言,服从你朱由榔,只是因为皇权的权威,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立场、思想赞同和附和朱由榔的革新。
最典型的就是瞿式耜,作为理学大家,他真的完全赞同朱由榔的所思所想吗?当然不是,驱动他和类似他这样的旧日臣僚的,并非政治思想上的认同,而完全是一种对朱由榔的个人忠诚和责任感,所谓君臣大义而已。
从内阁首相位置上退下后,虽然朱由榔还是给与了他空前的荣誉,但瞿式耜却依旧选择继承江南理学学派和东林书院的余脉,和昔日旧识进行学术活动。
也就是说,如瞿式耜、陈子壮这类效忠于朱由榔的大臣,他们并非不忠诚,甚至可以为他出生入死,毫无二话,是他的“自己人”,却非“同路人”。
战争结束后,许多被压抑的矛盾重新摆在明面上,朱由榔突然发现,自己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“同志”,其实寥寥无几。所以他很恐惧,如果自己死了,那么这种维系于君臣大义的忠诚就将变得脆弱不堪,如何保证继任者还能得到足够的支持推行改革?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而在内部问题爆发之前,他必须要彻底清扫外部威胁,为可能发生内部大变动腾空环境,避免被人趁虚而入。同时也是进一步扩大军事勋贵的影响力,为自己提供支持,制衡他所要面对的保守力量。
作为大明周边唯一有此实力的政权,准噶尔就这样变成了牺牲品。
张煌言明白国内天子和内阁承担的巨大压力,所以他知道这仗必须要赢,而且得赢得漂亮。天子不是那种喜欢让臣子背锅的雄猜之主,可身为人臣,万没有令主君为难的道理。
当然,对于明廷来说,此战胜败,无非就是天子和内阁的脸面问题,但对僧格来说,生死存亡,便在这一线之间。准噶尔南下之前,已经取得了漠北喀尔喀蒙古四部的默许支持,甚至还能替他牵制明军的安北都督府。
可这种支持有限度的,如果准军在西域遭遇惨败,漠北四部就会立马掉转枪口,成为明军吞并漠西卫拉特蒙古的急先锋,瓜分利益。
他没有退路
十月二十五,两军斥候开始接触
僧格以满达海为先锋,提前到达阿克苏,当明军看到对面似曾相识的兵马,也就反应过来对方的确切身份。
这些年来,明廷对于满达海和阿济格残部的存在并非一无所知,当初漠南诸部会盟时,首要条件就是不得包庇满清残部,这也是明廷和漠北、卫拉特蒙古关系迅速恶化的主要原因。
只不过不同于十余年前,明军面对满蒙八旗的风声鹤唳,现在,张煌言根本没有太把对方当回事。
手下败将,安敢言勇?
随即做出部署
以甘肃经略司四营万人边军为前锋方阵,陕、晋边军为左右两翼,御前中军人马居中,为总预备队。
趁僧格尚未到达,甘肃经略司边军率先对阿克苏城发起进攻,整个西征军,不缺战马、驮马,相应的,火炮携带量相当可观,共有轻、中型炮营八个,各类火炮超过二百八十门。
阿克苏不过就是个小城,连内地县城都不如,哪里见过如此架势,只是两天功夫,刚刚进入阿克苏城的满清残部就不得不从断壁残垣中撤出。
十月二十八日,僧格主力抵达,汗腾格里山南,胡马拉克河畔,两军决战。
笑谈渴饮匈奴血(下)
深秋肃杀,百木凋零,阿克苏河畔平原,距离天山不过百里,那白雪皑皑的连绵雄伟,成为了人喊马嘶战场的背景映衬。
在雪山之下,明准双方,数万铁骑奔腾驰骋,旌旗滔天、烟尘蔽日,火光升腾,那是不断喷发的炮铳,铁雨如幕,那是飞扬扑朔的箭矢。
“山,快马加鞭未下鞍,惊回首,离天三尺三。山,倒海翻江卷巨澜,奔腾急,万马战犹酣。山,刺破青天锷未残,天欲堕,赖以拄其间。”
经过十余年的发展,尤其是光烈八年随着抗清战争的结束,收复了北方故地,在朝廷的有意扶持下,明廷的战马饲养数量迅速扩张,待到光烈十三年,在册成年战马数量,已经超过二十五万。
而此番西征,就动用了六万匹
西征军将士几乎人人有马,当然,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骑兵,类似于盛唐武士,西征军中的燧发枪手们以马代步,但却临阵下马结阵。
对于燧发枪而言,步兵密集的方阵更能发挥威力
而准噶尔就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对手
关于明军火器犀利,僧格事前已经从满达海、阿济格等人口中有所了解,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可当真正面对时,还是让人目瞪口呆,只是他不知道的是,目瞪口呆的不止自己,阿济格等满洲余孽同样如此。
时隔五年,明军的战术和装备,比起他们当年印象中的那支军队,又有了极大改变。
有了充足乃至于溢出的骑兵,此时的明军方阵再也不需要像以前北伐时候,小心翼翼,生怕被清军骑兵侧翼包抄。
长达数里的火枪阵列,列为三排,由五个步营组成,两侧各有近万铁骑,枪声不绝。
全部披甲的铁骑,自两侧以钳形攻势,夹击面前汹涌而来的准噶尔三个鄂托克组成的骑兵集群。
将敌人压缩至步兵方阵面前,然后就只闻鼓角阵阵争鸣,铜墙铁壁般的枪林朝着被挤压的准军缓缓前进。
然后就是风驰电掣而来的火光和铁雨
严格的纪律训练下,每一营,每一队,每位士兵都迈开相同的步伐,重复着同样的动作。
装填,射击,前进,再装填
与此同时,来自两侧的明军铁骑,同样是密集整齐的队列,手持马刀,在阳光下烨烨发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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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克苏战场以南一百二十里,牙儿干河畔
两军主力都聚集在北面决战,这原本重兵把守的咽喉要道,只剩下一个被僧格抽调一空的鄂托克监视。
就在两军注意力都焦灼一地时,牙儿干河畔却迎来了一支特殊的骑兵
根特木尔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索伦人,也就是明廷所谓野人女真。
索伦人和建州女真的关系很复杂,确切地说,在皇太极以前,双方以敌对关系为主。
索伦部的前头领,博穆博果尔被皇太极击败俘虏,自此后,索伦部就开始变成了满洲的雇佣军和马前卒。
但他们生活的区域和建州女真大不相同,大约在今天吉林、黑龙江到外东北一带。
索伦或者野人女真只是外人对他们的统称,事实上他们并非一个民族,而是生活在这一区域所有游猎部落民的集合。
由于文明水准普遍不高,生活条件极其恶劣,所以成为了廉价但又坚韧不拔的天生战士。
满洲的覆灭,对索伦诸部产生了极大震撼,未开化的部落民总是天生崇拜强者的,面对怀揣压倒性武力而来的明军,索伦部没有丝毫负隅顽抗的意思,立刻就顺滑的投降了。
除了明军的威慑外,造成这一结果的另一重要原因,是因为此时的索伦部,尤其是生活在黑龙江上游的索伦人,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,所以不得不求庇护于明廷。
根特木尔就是那时投靠明廷的,他从曾祖父开始就是索伦部白义耳氏族酋长,部落世代游猎居住于尼布楚地区,是后世我国鄂温克族的祖先。
光烈七年,当时清廷尚在,也就是顺治十年,俄国人东扩步伐加大,进入贝加尔湖和额尔古纳河上游地区时,根特木尔不堪俄国人的要求臣服,遂率族人越过额尔古纳河向南迁徙。
这是历史上康熙朝《尼布楚条约》签订的滥觞,而在此时,由于明军北伐成功,根特木尔刚刚南迁不到一年,清廷覆灭,索伦部也就立马变成了明廷属藩。
不同于对建州女真的处置,明廷对于索伦部的处置堪称优越
并没有强令迁徙,反而出于自然条件恶劣,没有要求蓄发易服,因为人家本来就不留辫子,而是易于清洗卫生的短发。至于在四季常冬,零下几十度的外东北,自有自己的一套兽皮大袄。
唯一的要求只是让几个首领部族带头取了汉姓,易于统计管理
而后经略辽宁的王夫之,把归附的索伦诸部划分为三营,号称抚远三营,设立互贸边市,促进这些部落和辽东辽西的交流,加速了对方文明化进程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此番西北用兵,气候苦寒,枢密院就想到的这支同样从苦寒之地而来的“奇兵”。
他们内里身着自制的兽皮短打,外边却衬着官府提供的制式甲胄,看起来颇为滑稽,纪律性也远不如正规明军,三三两两,按照不同氏族和部落聚拢,只是因为在辽宁经略司那训练了三四个月,能基本认识旗鼓而已。
个头普遍不高,但骨架稍大,皮肤粗糙,带着许多难以数明的疤痕,他们不太喜欢用枪矛之类长兵,但却很快就接受了火铳。
就这样一群集合了当世最先进的文明技术成果,和最蛮荒的人员素质的奇怪军队,在牙儿干河畔缓缓推进,映入准噶尔人的眼帘。
领兵的鄂托克酋长见状实在是摸不着头脑,这算是什么军队?
决计不可能是明军御前军主力,边军?也没有这样涣散的纪律,难道是漠南安北都督府的明廷仆从蒙古军?可那些仆从军却是不可能装配这么多的甲胄和火铳。
根特木尔,或者说大明辽宁经略司参将沐特,只是藐了一眼对面警惕监视的准噶尔游骑,叽里呱啦对着几个酋长一讲,然后就是数百装扮奇怪的骑士嗷嗷奔袭过去。
抚远三营里,只有专门配属的十几个通译官和典军主簿,能够讲汉话,哪怕作为主将的根特木尔本人,都属于半文盲。
准噶尔人只是试探性的接触,还没等威吓的言语出口,就被汹涌而来的索伦兵撕成了碎片。
然后根特木尔没有半分追击残兵的意思,就继续挥兵南下,朝着叶尔羌城方向而去。
三日后傍晚,索伦营抵达叶尔羌城北,黑水营开始突围。
突出重围
黑水营前,仅剩不足两千还有行动能力的战士们聚集了起来
数百伤员被单独编为一营,保护在最中间,所有仅剩的火药,都被集中起来,静静看着这座奋战了两月有余的营垒。
木石堆砌的营墙在惨烈拉锯的攻防战后,摇摇欲坠,到处都是焰火和铳弹磨砺后的堆砾。
就是在这宛若废墟的营垒中,来自不同地区,不同编制,却同为精锐的明军将士,抵御了十数倍于己的敌军,并且宛若钢刀斜插于南下准噶尔军的腹心。
对于一个新生的大统一王朝初期,总是不吝于创造前无古人的军事奇迹。
就在昨日,来自北面的使者终于突破重围,来到黑水营报信。
为了传递这个消息,张煌言派出了三批,十一名使者,最后只有两人成功抵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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