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越南的李朝太祖迁都于此,改名升龙府后,到现在,经过几百年经营,河内城防还真不比中原江南的许多坚城小。
明军南下,为了适应山区作战,没有携带重型火炮
只有一百多门中轻型野战炮,所以焦琏并没有急于攻城,而是先令大军围困河内。
河内被围得匆忙,城中并没有太多准备
焦琏也并未取巧,而是直接下令,在城池外围征发当地民众和俘虏,修筑外墙壕沟,将城池围起来。
在外境作战,倒是没这么多麻烦,也无需顾忌太多
等外墙起完之后,就等着对方出城送死,或者在城里,等着粮尽饿死。
河内好歹也是十几万人的大城,粮食消耗惊人,何况还有不少越军残部,以及明军南下后仓皇逃入城中的民众,在切割内外的情况下,最多一两月,就得易子而食。
焦琏之所以没有立马投入攻城,也是因为他还要腾出手来,先对付另一股敌军——澜沧,也就是今天的老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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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南东京城内
一众君臣坐困愁城,年仅三十出头的郑祚,连着这十几天都没有睡好觉
而且变得愈加易怒失措
不时府中便有因为惹怒了郑王的侍女、宦官被仗杀。
而外边的大臣和将领们,也不敢轻易多言
其实此时的河内,还是勉强能守住的。
郑祚没有像莽白那样倾举国之力,一把梭哈,实在是明智之举
起码成功保全了不少安南的核心战力
古代越南的军制基本照抄唐宋,尤其是受五代和宋代的军制影响较大
这也难怪,越南其实就是在唐末五代时期,以藩镇割据的方式,独立出去的。
最主要的体现,就是军队被分为了两个部分,中央禁军和地方厢军。
相较于地方军,安南的禁军还是有不俗战斗力的,即使和明军这种半近代化的全火器军队难以匹敌,但起码还是能和昔日满清早期的绿营相提并论的。
再依凭坚城,且越军也并非没有火炮
当初倭寇之患,越南也是受害者,并且距离澳门不远,自然也有红夷大炮和佛郎机的输入,甚至国内也能少量铸炮。
只是在明军面前不堪一击罢了
但真正让郑祚这般狂怒的,还是他明白自己恐怕回天乏力了。
因为城中的存粮正在一日日消耗
之前越军北上后,郑祚就把夏收的粮草全部北调
河内城中本来就没有太多存粮,眼下又挤入了这么多溃军和难民,粮食消耗速度快了三四成。
最多,也就能再支撑一个月
郑祚倒也不是庸人,先是让军队接管全城,直接就抄了城中所有粮铺和大户仓储。
禁止了一切粮食买卖
严格控制每日放粮,尽可能先供应军队。
但如此行为,却也让城中许多权贵之家不满起来
很显然,虽说郑氏统治安南北部近百年,多有积威,不乏效忠死节之士,但不是所有人都想给郑氏政权殉葬的。
尤其是一些曾经备受郑氏打压的势力,更是蠢蠢欲动……
比如,名义上,安南真正的主人
河内城中,一处偏僻府邸里,黎朝礼曹主事陈桂,正和一众旧交秘密相会。
其实,从名义上来说,陈桂相当于安南的礼部尚书,理当位极人臣,但事实上,从郑氏篡权,安南国主,也就是黎朝国君被架空以来,黎朝的六曹官职,基本上就成了空头官职。
而真正的国家大权,这都归于郑氏幕府当中
这倒是有些类似于日本幕府和天皇的关系
“诸位,兴复大黎,清算权奸,还政天子的时机到了!”
陈桂激动不已的对屋中数名旧党道
自从君主被架空以后,黎朝历代皇帝过得都非常惨(是的,不是国王,是皇帝,李朝以后,越南就自立为帝了,越南在中国古代的藩属体系中比较特殊,“对北称王,对外称帝”,从地位而言,是比朝鲜略高的,因为越南有自己的小弟,而且也更能打)
甚至连死了以后,一副完整棺材都凑不出来,只能全凭部分还算心念旧主的昔日黎朝功勋之后帮衬,不至于饿死。
可是,从后来清代黎朝皇帝偷偷联络清廷,希望求助,从而爆发的清越战争来看,黎朝君主在国内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力的。
而现在,这些黎朝旧党认为的机会就来到了
他们认为,北边的明军南来,无非就是为了让安南继续做明朝乖巧的藩属国,既然如此,何妨不直接依靠明军的兵锋,帮助黎朝旧党,扫荡郑氏余孽,还政黎主呢?
毕竟在这些人的想象中,北边的中原王朝,最重视的,就是这些“君臣父子”的意识形态原则了。
谋城(上)
现今的安南君主名叫黎维祺,郑氏篡权以后,后黎朝历代君主的遭遇,恐怕不比同时期,德川幕府专政下的日本皇室要好多少。
比如黎维祺其人,郑氏胁迫黎维祺之父,黎敬宗自缢而死,并拥立敬宗长子黎维祺为帝,是为黎神宗。
可以说,黎维祺与郑氏之间,那是有血海深仇的
但没有实权,任你再仇恨又如何呢?
郑祚继位以后,几乎就是把黎维祺当做以大义压迫南方广南国的政治工具,多次强行裹挟对方“御驾亲征”。
黎维祺以及为数不多的十来个黎朝旧臣,也只能忍气吞声,甚至还得强颜欢笑,给郑氏歌功颂德,装疯卖傻。
可此一时彼一时也
如今的状况,虽然对于整个安南国而言,并非什么好事,那位北边“再定河山”的中兴之主,恐怕绝非以前嘉靖之类听之任之的态度,说不得会有非分之想。
毕竟安南独立,也就是五代以后的事情,距今不过数百年,当初明成祖在时,也征讨统治了数十年。
相较于缅甸之类,安南和朝鲜比较类似,虽然是藩属国,但却属于中原王朝的核心利益区范围内。
可对于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后黎朝君臣而言,哪里顾得了这么多?
只要能覆灭郑氏,报仇雪恨,并且与此同时,扭转自身原先可怜又危险,任人摆布的地位,就算把安南卖了又如何?
说句话不好听的,安南本来就是明朝明令册封的藩属国,每年都得进贡的那种。
明明是郑氏挟君罔上,蔑视上国,关我黎朝君臣何事?
再说了,就算北边的大明真要想吞并安南,相较于任意逼杀君主,还时时刻刻警惕提防的住在这升龙府,还不如直接献土内附,跑到南京江南繁华地,当个富家翁呢。
比起郑氏,如大明这种中原王朝,肯定要要脸得多,既然受人家献土内附,自然也不会苛待一个藩王遗老。
所以,当知道明军在边境大败郑祚派出的安南大军后,黎朝王室残余,以及这些遗老们,心中不免就有些想法。
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
为首的礼曹主事陈桂,集合了一批平时走得比较近,同情王室的官员,打算趁机举事。
当然,其中不少人,与其说是同情王室,不如说干脆就是对郑氏失去了信心,打算趁机立功投降明廷,换取优待。
至于为啥要和陈桂合作
毕竟,比起背主求荣,献城降敌相比,为了“给旧主报仇”,“忍辱负重数十年”,终于趁机发难,无论是在名声上,还是投降后的待遇,肯定要好多了。
只是……
此时的越南也是实行科举制度的,此番愿意和陈桂靠拢的,大多以文官为主。
这些人平时耍耍嘴皮子还行,真要真刀真枪,和有近百年积威的郑氏干,未免有些难为他们了。
所以,当陈桂在屋中,将自己的打算提出来以后,很快就引发众人议论,大家都不太看好。
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郑氏再怎样兵败如山倒,毕竟掌握安南政权、军权,这么多年,城中的禁军和残兵,大多还是以郑氏马首是瞻。
他们想要献城,也必须得有力量切入进去才是啊
陈桂静静听完众人的忧虑和质疑,不发一言
他今年已经六十,说实话,陈桂是不在乎什么安南日后如何的,他之所以想干这事,也不是因为贪慕富贵。
而是为了报仇
后黎朝建立之前,越南虽然也有小范围的科举考试,但一直不成制度和规模,国家政权也一直被军头和豪族们主宰。
但而后黎朝,是越南真正效仿大明,科举取士的开端
可从1627年以后,越南陷入郑阮纷争,南北对立,社会风气重武轻文,军阀、兵头、豪强横行,卖官鬻爵现象严重,科举名存实亡。
陈桂是一个传统的儒家士大夫,出身虽然称不上寒微,但也绝非豪族,正是当年黎敬宗在位时,殿试及第。
黎敬宗被郑氏所害,陈桂作为天子门生,焉能忘怀?
只是强自违心恭维,忍辱负重,等的就是今天
他早就恨不得生啖郑氏这些军阀之肉
之间陈桂听完众人抱怨后,淡淡一笑,却是反问道
“诸位以为,郑氏专横数十年,残行跋扈,难得结下梁子的,只有在座几位吗?”
“且如今天兵压境,所过尽皆齑粉,老夫就不信,禁军那些个将佐,个个都愿意给郑贼陪葬?”
众人闻言,纷纷看向陈桂
这位老大人,恐怕还另有后手
陈桂也不再卖关子,直言道
“宣光的武德恭,愿意相助!”
武德恭,是安南在宣光地区(今越南东北部)的一个重要军阀,一直以来和郑氏之间就不大愉快,颇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架势。
此番想倒戈,和陈桂身边这些文臣的想法大概差不多,都是想借着郑氏倒台之际,捞到属于自己的利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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