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船舶公司是一个得到皇家银行贷款的单位,宁波分行向船舶公司拨了七十万元的贷款,分作十期,八年内偿还,利润大概有七万元,算是低息贷款了。
接下来的主要放贷业务,也是针对造船业,和国有工业公司。
至于对民间企业的贷款,还是比较谨慎。
因为经过几年的实践,张同敞也遇到了不少问题,而他对此的总结是。
此时的大明,虽然已经在建立起资本化的国家机器,但却缺乏一部足以保护这种新经济形式的法律。
比如,企业债务纠纷如何解决,如果经营不善,怎样才算倒闭,企业的所有权如何规范,发生争执又有谁来审判?
在过去,商贾是被压制的社会阶层,这种压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社会地位的低下,更重要的是,朝廷不屑于建立一个规范,来衡量他们的社会活动。
结果就是,民间商贾的经营规模,完全取决于地主阶级所掌控的官僚机器的意志。
这也是朱由榔最担心的东西,他从来不相信自己手下这帮官僚集团是什么好鸟,在封建社会,官僚,尤其是地方官僚,就是地主,就是士绅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为了维护他们的社会特权与地位,他们当然会对逐渐上升的新兴资本家们充满警惕与打压。
“一个臭卖货、跑海的,凭什么和我世代官绅相提并论?”
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什么官府权力,只需要乡里的宗祠,就能对付了。
在这个年头,作为阶级统治的最后一级,宗族是拥有独立于官府之外的审判权,可以限制宗族成员的人身自由。
而资本经济最需要的,就是可以流动的劳动人口和资金。
关于这一点,朱由榔之前也采取了不少办法,比如废除了人口流动所需的“路引”,跨府县的流动无需官府和乡绅的作保。
但明朝严苛的户籍制度,依然是一条拦路虎。
而且户籍制度不是一个孤立的敌人,它背后还有种种封建关系。
奴籍、贱籍的压迫,士民户籍间的巨大鸿沟,都奠定着整个阶级社会的基础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这也是朱由榔支持政企分离,和鼓励民间工商业,而不会将所有东西交给所谓“朝廷命官”们打理。
所谓“国家”,不是什么独立存在的势力,而是一整个统治集团,在这个年代,就是地主士绅们。
在这种情况下,去搞什么完全“国有化”,实际上是官僚化、士绅化,看似是把国家经济命脉掌控在自己手里,其实是推给了封建士绅。
这也是历史上清末洋务运动,所谓“官督商办”的症结所在,只是在明面上办了些所谓近代企业,但事实上,这些东西的命脉还是掌握在封建官僚手中,最后反而变成了军阀混战的工具。
这和工人阶级专政后的生产资料国有化,完全是两码事。
工人阶级的国有化,本质上是集体化,无产者作为统治者,才有收益的可能。
国有,首先得看国家是属于谁的。
如此种种,都催促这朱由榔改革现有的律法制度迫切性,但朱由榔知道,一旦迈出这一步,那就不只是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博弈,而是要面对整个运行了上千年的阶级秩序。
朱由榔必须先完成国家的统一,并且给大明创造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,就像太祖朱元璋当初那样,最后,才能向国家内部,举起手术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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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烈五年,四月
随着开春以后,海上的商业航线又忙碌起来,而在浙江沿海,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汇集。
阳光照耀下,海面波光粼粼,宁波港前,距离繁忙的市舶司四十里外,便是宁波军港。
上百艘战舰正停泊于此
这么大的阵仗根本无所谓保密,岸上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百姓聚集远眺,议论纷纷。
上千料的福船高耸海面,赤红色明字大旗迎风猎猎。
统共十二艘夹板战舰,五十四艘大福船,其余小福船、苍山船、哨船、沙船等辅助战船一百一十艘。
水手一万一千人,步军六千余众,各类火炮超过一千门。
刚满二十六岁的郑成功身披甲胄,按剑站在港口前,雄姿英发,身后数员悍将依次排列。
身前香案摆布
中书科的官员在御前司左右护持下,展开圣旨
“……兹令光复海军都督朱成功,加授龙虎将军,提海军东海、南海、北海、后备、步军诸部,远征朝鲜、辽东,以破鞑虏之侧。”
“末将领旨!”
郑成功站起身来,先是双手接过圣旨,而后是象征兵权的节杖。
随后转过身来
先是向不远处的妈祖庙上香。
面朝港内林立十数里的庞大舰队,大声下令
“开拔!”
港边早已被士卒五花大绑好的几头猪羊牲畜,被推进海中,还有几壶酒。
东南沿海人民信仰妈祖,出海前都是要先祭祀一番的。
随后众将登船,升帆启航。
这支庞大舰队,将穿过舟山群岛,从东海、黄海,直抵朝鲜半岛,向满清的统治核心,刺出利刃!
李氏朝鲜
此番海军并未全军出动,除了在福建、广东留下部分战舰,以防范荷兰人外,还有部分战船留在江淮前线,但主力战船都拉了出来。
虽说一共不到两百艘船,只占海军舰船总数的三分之一。
但这两百艘,都是军中精华所在。
其中十二艘甲板战船,都是当初郑芝龙好不容易,从荷兰、西班牙、葡萄牙等国手里捞来的珍贵货色。
也是海军载炮量最多的十二艘战船,每船载炮二十八门,在东亚地区,已经可以吊打大多数武装商船了。
自光烈三年开始,兵工公司先后向海军调拨了火炮三百多门。
郑成功根据载炮量不同,将全军战舰分为甲乙丙三级炮舰,甲级炮舰二十八门以上,就是这十二艘夹板船。
除此外,还有二十六艘大福船,载炮二十门,为乙等船,还有三十艘丙级船,载炮十四门。
其余小福船、沙船、哨船等等辅助战船,载炮就比较零星了。
满清在张存仁的江南水师全军覆没后,就基本没有水面力量了,可能只有山东沿海,有几艘福船而已。
而且他们恐怕也很难料想到,明军居然能远道数千里,跨过东海,直抵辽东、朝鲜。
其实明军并非第一个执行这一战略的。
早在当年唐初之时,英国公李绩灭高句丽,采取的就是水陆并进,先从海上登陆,拿下高句丽南面的百济,而后与陆军前后夹击。
只不过那时候的造船和航海技术还不发达,战船只能从山东半岛出发。
而现在,舰队却可以直接从江南沿海开拔,通过近月的航行,抵达朝鲜半岛西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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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鲜王国,京畿道,汉城府
此时朝鲜在位的,是历史上被称为朝鲜孝宗的李淏,这位仁兄命运挺曲折的,少时就被后金俘虏,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对着皇太极三跪九叩,从此将这奇耻大辱铭记于心。
而后又在满清当了五年质子,直到1645年,也就是朱由榔登基的那年,才被放了回去,说起来,也算是和朱由榔同病相怜的苦命人了。
明初时期,随着朱元璋驱除鞑虏,蒙古势力被驱赶到了漠北草原,原本被蒙古灭亡的高丽,由重臣崔莹把持后,可能没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,想借此准备与明开战,并派李成桂出兵入侵辽东半岛。
历史从来没有新鲜事
李成桂以江水泛滥渡江困难、粮食不足为由,再次要求高丽王撤军,后来就是非常经典的“陈桥兵变”、“黄袍加身”。
李氏王朝建立以后,素来对大明毕恭毕敬,双方的关系也十分融洽,先后参与过和明军一起,对女真和倭寇的战争,最着名的就是万历抗倭援朝战争。
从文化和政治氛围上而言,由于明朝自永乐后定都北京,和朝鲜的距离比和江南的还近,所以朝鲜受明朝影响极大。(这一点从当代朝鲜的服饰文化上就可以看出,所谓“衣冠文物悉同中国”,日本吞并朝鲜之前,朝鲜半岛的官方文字都是汉字,至今韩国人身份证后面,还要备注一个汉字姓名。)
故而终明一朝,朝鲜堪称大明的小迷弟,不仅在文化上备受熏陶,在政治上也走得最近。
但万历以后,情况急转直下,尤其是皇太极先后两次远征朝鲜,史称“丙子胡乱”、“丁丑胡乱”。
从胡乱这个称呼上,就可以看出朝鲜人对满清的态度了。
当时,朝鲜向满清称臣的一个重要条件,就是保留衣冠制度,不剃发易服。
说朝鲜心向大明,还真不是假的。
当初后金第一次出征朝鲜,清军统帅阿敏,一直打到平壤城下,当时的平壤驻军统帅见清军势大,居然弃城逃跑,金军轻松拿下平壤城。
朝鲜国王在听到后金军攻陷平壤的消息后,弃城而逃,跑到江华岛,后来派人谴使求和,第一次签订了中立条约,承若不再支持明朝。
结果条约签订以后,前脚后金军刚走,后脚朝鲜又和辽东明军联系上了,继续给予明军策应支持。
当初毛文龙所在的皮岛,就是朝鲜的地盘,同时朝鲜也一直就近给予粮草辎重资助。
景福宫内,刚刚三十岁的国王李淏却是满脸愁绪,头上白发都已不少。
自从满清丢失了江南,变成了高位截瘫病人,钱粮供给大幅减少。
尤其是多尔衮还要训练新军,还要督造火器,更是加大了对于朝鲜、蒙古的剥削力度。
身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,也是长叹一声
“殿下,清廷那边又来旨意,要求今年贡赋要在往年之上,多加二十万两白银,十五万石粮食,如此一来,又必须多加两成赋税才行啊。”
老臣名唤金集,官居礼曹参判,相当于大明的礼部尚书。
李淏叹息道
“又能如何呢?虽说清军大部已经入关,可就算留在关外的人马,亦不是我国能够匹敌的啊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自从第二次征服朝鲜之后,满清就严格的限制了朝鲜的军队人数,确保对方无反抗之力。
后世给李淏“孝宗”的庙号,可谓恰如其分,因为纵观李淏的人生轨迹,和当年南宋的宋孝宗的确非常相似。
不同于他直接选择摆烂的父亲,李淏从即位之初,也许是当年满清给他留下的屈辱记忆实在是太深重,所以便积极任用反清派官员,打击朝中亲清势力,拒绝使用清朝年号。(许多李氏朝鲜早期的文献里,都还在使用崇祯年号,以至于有“崇祯五十五年”之类的说法,朝鲜文人对于清朝比较反感,甚至在地图上,将长白山称为“野人山”,将关西女真,视为“野人”。)
甚至,一度积极策划“反清复明”,称为“北伐论”。
只可惜,历史上李淏英年早逝,在位不到十年,就憾然辞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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