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剩下,前后抓了不下五万俘虏,很是二位都督正在头疼呢,毕竟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,突然多出这么多张嘴。”
朱由榔闻言提起兴趣
“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?”
李景兴禀报道
“好在战后第二日,哦,也就是今日上午,南昌方面就有人过来联系,再加上宁宇都督拿下余干后,那里本来就是清军后勤中转地,存有不少粮草,可以支应。”
朱由榔颔首
“那就好,除了手上有过血债的清虏将领,其余各部俘虏,不要过分苛待,逐渐转移到后方便是,南昌那边不是来人了吗?就让他们着手接收吧。”
李景兴连忙应下,然后顿了顿说道
“南昌那边过来的是王御史。”
听到王御史三个字,朱由榔还愣了一下,紧接着反应过来,应该是王夫之,这家伙如今已经是副都御史了。
原来朱由榔领兵朝军山湖而去,准备和多铎寻求决战的消息一传到后方,瞿式耜等人颇为担心,可身为阁辅大臣,他们也知道此时不能干预前线,最后决定把王夫之派出去,督抚江西。
朱由榔走前说过,自己御驾亲征期间,后方所有政务都由几位阁辅大臣总理,内阁签署的命令,除非与圣旨冲突,否则与皇命无异。
因为朱由榔知道,这时候不是什么搞权力制衡的时候,大敌当前,只要能克敌制胜,能稳定后方,什么都可以做,什么都可以妥协。
随后在李景兴的帮助下,披上常服,走出大帐。
“臣参见陛下!”
大帐外,一列将帅等候,还有一个鹤立鸡群穿着文官袍服的王夫之。
朱由榔先对王夫之道
“而农是多久过来的?”
王夫之正色
“臣五日前就抵达了南昌,路上听闻了陛下南下军山湖,便着手和姜学士一起筹备转运粮草事宜,”
“后来又听说军山湖水师覆没,润陂危在旦夕,姜学士打算干脆从南昌那边凑出船只南下,把陛下接回来,结果就知道了陛下焚舟斩马的事情……”
朱由榔安抚道
“而农你来得也是时候,如今江西境内清军基本为之一清,又兼此时恐怕已至秋收,你和姜曰广就一起着手接收江西各地州府政权,组织秋收吧。”
王夫之自然称诺,来此之前内阁给他的差遣就是江西巡抚。
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眼下比较棘手,那就是姜曰广该怎么办?
王夫之试探的问道
“不知姜学士是否要回肇庆?”
言下之意便是姜曰广身上这个大学士到底作不作数?
姜曰广这个什么殿阁大学士是自己封的,朝廷虽然默许,但从未承认过,说起来,到目前为止,朱由榔还没给当日南昌事变的各方势力一个交代呢。
朱由榔想了想,反而对王夫之咨询道
“而农,你说……让姜曰广入阁,好么?”
从内心深处而言,朱由榔对于姜曰广这种有着明显东林党烙印,而且又没有瞿式耜那般“从龙之功”的人入阁为辅臣,是不大乐意的。
一方面是由于对明末党争的预防与警惕,而另一方面,也觉得这样会对不起诸如张家玉、文安之、陈邦彦这些在前线和地方兢兢业业的督抚大臣。
王夫之仿佛看出了朱由榔心中所想,却突地呵呵笑道
“陛下何必担忧,此战阵斩多铎,歼敌八万,天子威望,已至极点!从此朝堂上下,大明之内,难道还有陛下说了不算的事情吗?”
这话说得不假,此战之后朱由榔砥定半壁河山,拿下江南全境,估计也就是不远的将来了,论功绩、威望,难道还有自己说了不算的事情吗?朱由榔虽然也知道这些,但从“一代思想大家”王夫之口中说出,还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。
“陛下看不惯东林党,别说一个姜曰广,就是把朝中全部东林系官员撵出去又如何?杀了又如何?难道他们还能翻起什么浪来?”
朱由榔听到这里,收敛笑容,似乎有了其它意味。
王夫之脸上笑容也逐渐消失
“可陛下,身为天子,身为明君,有些事情,哪怕不喜欢,不屑一顾,就可以不做吗?同样,知人善任,难道可以凭好恶决之吗?”
“陛下一向斥责昔日东林党同伐异,排除异己,但若是把东林相干官员都驱逐出去,或是凡东林出身,一概不用,与党同伐异的东林,又有多大区别?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朱由榔怔住,他知道王夫之的意思,也许他可以嫌弃这些自己不喜欢的“清流”江南官绅,但不称职的可以通过考核调任,犯错可以通过旨意申斥,为非作歹的可以罢官法办,但唯独不应该搞“xxx出身不能用”的一刀切!
从肇庆登基以来,朝廷风气焕然一新,自己禁止下面的臣工搞党争,搞排除异己,又怎么能自己率先破规矩呢?
王夫之这是在提醒他,此战之后,他这个天子手中的权柄已然无以复加,一言而断宪纲,可越是如此,就越要小心翼翼,历史上刚发迹时积极进取,结果手握大权后却胡乱作为的例子多的是。
想通后,朱由榔朝着王夫之正色拱手
“朕谢过爱卿赐教!”
王夫之连忙还礼
“臣不敢”
“那而农的意思是支持姜曰广入阁咯?”
王夫之斟酌道
“回禀陛下,臣以为,让姜学士入阁至少有三个好处。”
“其一,姜学士出身江西名门,令其入阁,可迅速收纳江西士绅之心,对于接下来接收各州府以及秋收、征兵等等事宜都有好处。”
朱由榔颔首,这一点确实,这年头的人地域观念很重,不然明末党争中也就不会分出什么齐党、楚党、浙党来了,能有一个江西出身的内阁学士对于安抚江西而言很有作用。
“其二,姜学士是南昌事变的主要策划人,能受此拔擢入阁,接下来攻略江南,便可以此为标杆,鼓励当年各路弘光、隆武旧臣,以及清虏治下官吏、士绅,只要能率州府来降,我朝廷自然不吝啬官位!”
闻言朱由榔踱了两步,有些迟疑
“可……”
王夫之见状解释道
“臣知道陛下心中所想,无非是怕这些投降反正而来的官员,其中不少是如金声桓那般贪鄙者,可陛下须得明白,成大事者,哪有这么多挑拣呢?先有其君而后有其臣,我听闻西军旧部当初风纪也不好,如今在陛下麾下两年,不也大为改观了吗?陛下自信能够以身作则,改变将士们的习气,怎么就没有信心改变区区千百官吏呢?”
“就算退一万步说,真要摒弃这些旧有官吏,那也是日后的事情,眼下,还是江南为首重!”
朱由榔沉默,王夫之说得不错,“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”,历史上那些个贪官、奸臣难道一开始就是如此吗?换句话说。打个比方,秦桧屈膝求和,软骨头,难道只是他的问题吗?若在位的不是赵构,而是秦皇汉武,甚至于曹操刘备这种性子刚烈的枭雄,估计他秦桧立马就会变成天字第一号主战派。
同样的,明末党争习气难道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吗?文官各个都是司马懿,提前几十年就开始布局怎么架空皇帝,取大明而代之了?
归根到底,也是嘉靖、万历几朝,天子出于达到自己某些私人目的,有意纵容而已!否则真换成成祖、宣宗乃至于成化那一类皇帝,党争?也要能让你争得起来!
难道永乐、宣德朝的文官们觉悟就高,嘉靖、万历朝的觉悟就低,两者不是一个物种?
楚王好细腰,宫中多饿死,如是而已
同样的道理,朱由榔既然自信可以做一个明君,为什么却要害怕区区千百个“东林、复社余孽”或是降将降臣呢?
局势(下)
想通了这一点,朱由榔果断了起来,提拔姜曰广,也是告诉鼓励那些个江浙地区的士绅集团,表明自己这个明廷天子的态度,他无意否决江南士绅集团的政治地位,甚至愿意与之接纳融合。
这也是有原因的,朱由榔现在虽然是大明天子,但他这个天子的地位比较奇怪,因为细细研究会发现,朱由榔的统治基础或者说“基本盘”,并非过去南京弘光政权所依靠的士绅地主集团,而恰恰是曾经明廷的敌人——农民军。
是的,仔细就不难发现,朱由榔众多根基中,最强大的支持者其实就是原农民军,以及原大明两广官僚系统。
其中,原农民军余部是军事力量的主要构成,这一点从光复军的主要将领名录上就可以看出,而两广士绅官僚集团则组成了行政系统,如瞿式耜、张同敞、陈子壮等等,要么干脆就是两广人士,要么就是原本在两广任职。
于是乎,这个从肇庆临时东拼西凑出的政权,却唯独没有明末最庞大的政治力量——江南士绅集团的介入。
可是,在十七世纪中叶的中国,想要摒弃江南士绅集团,而稳固统治江南,可能吗?别说他朱由榔还是明朝皇帝,就连后面外来的满清,在雍正朝以后,都不得不逐渐和江南士绅走向媾和。
更何况,朱由榔既然自认明朝正统,那就不能像人家雍正那样敢和整个士绅阶层打擂台,否则,你猜为什么说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是地主阶级?
于是乎,接纳江南士绅集团便成为了肇庆朝廷接下来的必然路线。
瞿式耜等人让王夫之过来,未必没有怕这位天子犯浑的意思。
朱由榔思索后,说道
“那边把姜曰广那个什么中极殿大学士转正吧,至于具体事务嘛……暂时留在江西,总督江西各府县接收和接下来的秋收事宜吧,而农你给他打打下手吧。”
“除此之外,金声桓的余部,还有王得仁那些人马,都编入光复中军,王得仁为总兵,之前那个立了功的金部参将叫……冯勇申是吧,提拔为副将,暂时统领金部残军。”
王夫之领命,下去撰写诏书传达。
做完这些后,朱由榔又把一众将领招呼入大帐议事,王夫之也列席会议
“大家都说说吧,目前军中情形如何?下一步该怎么办?”
而李过率先的禀报却很沉重
此战,明军斩获甚多,但伤亡同样惨烈。
总兵余龙、马进忠战死,赵任投敌后又被杀,副将方面,塔天宝战死,马进忠部副将也身死,赵任部副将因阻碍主将投敌被杀,庞刚部副将战死。
至于参将以下,数不胜数,总的而言,伤亡超过了四分之一。
再往下的普通将士,就更是惨重,水师方面,除了蒋挺部以外,其余几乎全军覆没,至少超过两万。
军山湖、润陂会战,打得相当艰苦,仅阵亡就过万数,加上重伤、残疾等等,五万大军减员超过四分之一,于是乎,当初南下的水路八万大军,只剩下了一半。
即使有了刘体纯和胡一青两部的补充,也不过六万人而已。
最后,李过建议道
“陛下,为今之计,江西已然平定,江南地区,清虏只剩下了博洛那几千骑兵和几万新兵,门户洞开,我军决不能停下脚步,让清虏有喘息之机!”
朱由榔迟疑道
“可中军伤亡如此惨重……我们还有多少可用之兵?”
李过接着道
“我军伤亡虽然惨重,但清虏损失却倍于我,我军若是将宁宇都督所部加上赵印选那边,以及南昌、赣州金声桓残部,亦能有十二三万人马,足以对付博洛!”
朱由榔颔首
一旁站立的李定国却是突然出言道
“还有一支可用之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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