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江南地区本就不缺这方面的工匠,厂房,满清禁海之后,又趁机强行征用没收了不少未出港的内河商船,零零总总加起来有数百艘,张存仁凭借此训练了三万多内河水师。
于是乎,加上谭泰在九江等地尚能控制到的三四万人,此番鄱阳湖会战,清军方面至少能聚集起十五万人。
占了兵力总数的一小半,江南清军的大部分,而明军这边,人数处于劣势,光复军北路军总数在十万余 ,就算加上南昌反正和郝摇旗进入江西后组织起来的各路义军,也就是十二三万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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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江城下
朱由榔是真的无奈了,攻城战已经进行了二十多日,除了焦琏那边扫荡了城南三寨外,其余丝毫没有明显进展。
之前明军要么是守城方,即使攻城,大多也是有内应之类取巧办法,这般排开阵势,强攻城池,尤其还是九江这种坚城,真是第一次。
谭泰沙场老将,绝非守长沙的屯泰之流甚至章于天之辈可比,他驻守九江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密将城中百姓管控起来。
事实上明军到江西之前,他就开始有序把城中不少百姓赶出城外,对于剩下的进行保甲编制,限制活动。
又强迫城中青壮参与守城,以砖石堵死城门,强征粮食,保证军队供给,拆毁城外房屋,避免作为明军攻城器械材料。
总之,朱由榔终于部分体会到了当初孔有德在桂林城下的感受。
在古代,围城十月甚至好几年都打不下的例子比比皆是,只要守城方谨慎行事,不轻敌冒进,安排得法,是很难被攻破的,故而孙子兵法有“十则围之”的说法,显然,朱由榔手里没有十倍于谭泰的大军。
于是,除了每天都进行的炮击外,明军很难再进行什么有效攻城。
而此时明军的大炮又不足以破坏九江重镇的城墙,最多只能杀伤一些守城清兵。
就在朱由榔和李过焦头烂额之际,南昌反正的消息传了过来,朱由榔和李过大为振奋,如此一来,九江事实上作为江西门户的意义已经不大,明军大可以直接从南昌府直接进入江西腹地。
正当明军准备下一步行动之时,谭泰却先动了。
翌日拂晓,谭泰派出精锐四千,悄悄出城,突袭九江外围,庐山北部的青山镇。
在这里获得船只后,他们迅速北上,企图占领南湖嘴。
如果说鄱阳湖是江西乃至于长江中段的战略要地,那么南湖嘴就是这块战略要地最重要的咽喉。
因为南湖嘴就是长江汇入鄱阳湖的进出口!
只要控制住南湖嘴,鄱阳湖流域的敌人难以汇入长江,而自己方面的人马却可以随时进入鄱阳湖。
在明初的鄱阳湖之战中,陈友谅兵败企图突围,就必然从南湖嘴而走,朱元璋见机在此地以舟师、火筏封锁,与陈友谅决战,最终斩杀陈友谅,抵定胜局。
李过也不傻,早就在围攻九江之前,就已经分出一部水师,占领控制这里。
李过见谭泰行为,迅速就反应了过来,清军这是打算背靠鄱阳湖,与明军展开会战!如果只有谭泰一部,清军绝对没有这般底气,极大可能,不,他万分肯定,多铎的江南大军已经进入了江西!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李过预料得不差,仅仅就在两天后,锦衣卫探马司方面就传来了多铎率九万大军抵达鄱阳的消息。
几乎与此同时,张存仁三万水师,也铺天盖地地从安庆府顺长江抵达彭泽,进入江西。
战争的阴云,迅速笼罩了整个长江到鄱阳湖流域。
又过两日,谭泰决心放弃九江,开始准备突围。
张存仁水师开始与明军水师在湖口、南湖嘴等地交战。
说起来,双方都不是什么职业水军,而是临时拉起来的水师,可谓菜鸡互啄,但规模却是不小,明军方面水师近四万人,清军方面三万多,当然不可能同时交战,而是以几十艘,上千人的规模不断摩擦。
这个年代的内河水战其实和海战压根就是两码事,相较于更重视火力输出和舰船性能,以及航海技术的海战,内河水师交战,就没这么多技术含量了,一方面没有什么大风浪,另一方面离岸也近,往往都是直接倾泻完远程武器后就接舷而战,论起来其实和陆地野战没有什么太大区别。
所以看古代战史时,会发现,那些内河流域的水战动不动就可以出动几万十几万人,而真正的海战,一支舰队有上万人都算庞大了。
因为水师和海军的技术含量根本就是两个量级,训练一只内河水师,几个月就行,甚至其中大部分军队其实就是陆军,只要不晕船就行了,实在不行,就地上岸便是。
而海军却要在茫茫大洋里寻找航向,与敌接战,而且一出航就是好几个月,无法像内河水师那样随时随地从岸上获得补给, 对于技术和经验要求极高,也无法带太多人。
光复中军第六师副将塔天宝指挥着手下数十艘平底战船和清军周旋,塔天宝是顺军旧部,原是陕西人,指挥水战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,好在一方面有上边专门派下来,熟悉水战的军官、水手辅佐,另一方面清军那边恐怕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……
南湖嘴(下)
内河战船,主要以平底为主,而且不同于基本上只以风帆作为动力的海船,内河战船基本上都是帆桨同用,而且在交战时,往往以船橹为主要驱动力。
明军的战船比较特别一点,宋应星主持设计了一种内河车船,所谓车船早在唐宋时便已有之,就是用脚蹬动船轮,作为驱动,比一般桨船要快,只不过设计制作起来比较复杂。
虽然有宋应星出谋划策,又请来郑氏工匠参与,但一共也只造出了一百多艘车船,塔天宝手中不过六七艘,用于追击敌人。
“各船准备放炮!等清虏船只靠近,就迅速把子铳都打出去!”
塔天宝吩咐旗语传令兵。
他手下大大小小三十多艘的船队,装备有十三门火炮,当然,这些火炮并非新式元年火炮,毕竟那玩意全军上下不过三百多门,用在何处都是有数的,哪里能分到副将级别手中?
这十三门火炮都是佛郎机,明朝从嘉靖倭寇之患后,铸造了大量佛郎机,这玩意大的可以有几千斤,小的不过百余斤,铸造起来也不复杂,操作更是简单,举国上下起码也得有几万门,尤其是沿海地区,府县城楼上都有这么几尊古董。
武备局开始铸造新式元年火炮后,佛郎机的制造就逐渐停了下来,但广东一省,起码也得有大大小小几百门佛郎机,武备局也不浪费,稍稍加以修理后,就用于内河水师当中。
当然,清军方面也不缺这玩意。
两军七八十艘战船接近到两百步左右,才纷纷开始放炮,这些从嘉靖到崇祯年间铸造的各种质量参差不齐、大小不一的佛郎机射程相当有限,别说和元年式火炮相比,即使与红衣大炮相比也差了一倍以上。
也不用瞄准,士卒们只是不断的点火,然后取下打空的子铳,换上新的子铳继续发射,佛郎机就这点好处,射速够快。
“砰砰砰……”
刺鼻硝烟如同白雾般将湖面笼罩在内,在阳光斜照下,看不清彼此船只动向,船只边放炮,边互相靠近,船上的碗口铳等其余大口径火器也开始喷吐火舌。
如冰雹般的弹雨相互飞驰,穿透船只上的木板,不时带起一朵朵残酷的血雾,残肢断臂在甲板上流落,惨叫声在喧嚣波涛和火器之中难以传开,只是隐隐回响。
“ 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,雁阵惊寒,声断衡阳之浦。“
这里原本是历代诗家吟诗作赋,伤春悲秋的绝佳风流地,眼下却成了血腥的修罗场。
“先勿要接舷!用火铳击敌!”
两军舰船已经靠近到百步左右,原本按照一般水战过程,此时已经是开始准备接舷决战了,但塔天宝却高声疾呼,让旗手传令,使船队和清军保持距离。
随后,明军中占比三分之一的火铳手开始准备弹药,列队在船只舷边,预备射击。
清军率队诸将名唤赵程宏,原为弘光朝江北四镇的高杰部下,后来高杰被击溃,投了清军,跟随张存仁,一路被提拔为副将,后来张存仁训练水师,他因为当初在高杰部下有分管水军的经验,于是乎被任命为总兵。
见明军不欲直接接舷,他也看不懂对方想干啥,既然周旋,那就继续输出火力。
此时两军相接已经只有不到百步,赵程宏下令
“各船弓手、火铳可以准备了!”
清军的火器装备率并不低,但大部分都是简易火器和火炮这种大件,真正的鸟铳这种列装火铳步兵反而不多。
这大多还是因为明末那糟糕的火铳制造水平留下的阴影,毕竟清军绿营大部分也都是原来的明军,使用的武器大多都没换过。
故而,这种几十步的距离内,杀伤输出主要还是依靠弓弩。
“砰砰砰……”
“嗖嗖嗖……”
经过两刻多钟的发射,双方的佛郎机子铳都用完了,完全进入了火铳和弓弩的对射。
一开始,清军弓箭的精准度远比火铳要强,即使在波涛起伏的船上,也能对明军造成更多有效杀伤,不少明军火铳手中箭,捂着流血伤口哀嚎倒下,被船上的同袍拖下甲板,用纱布和酒精简单包扎。
但随着时间推移,赵程宏便发现了不对劲。
因为他发现对方竟然没有弓弩手,全部都是火铳!
这意味着什么呢?事实上,在火器时代的早期,火铳无论是精准还是射程、射速,都是远不如弓弩的,但却有一项优势弓箭难以匹敌。
训练一名合格弓手至少要一两年,而训练一名火铳手不过月余即可,至于在对战之时,火铳更多的优势则是在于火力的持久。
因为拉弓射箭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,即使是一名训练多年的精锐弓手,一口气能射出十来支箭,便会双手发酸,难以持续,至于一般弓手,能连续射出六七支,就相当不错了。
仅仅对射两刻钟之后,清军这边射速就逐渐放缓,气势渐渐降低,竟是落入下风。
明军这边三段击不断有序交替,火力输出不绝,持续压制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密集的弹雨虽然没有准头,却足以形成覆盖,将输出能力降低后的清兵打得抬不起头,甲板上留下一片弹孔鲜血淋漓的尸体。
赵程宏这才发现自己犯了错误,连忙传令全军迅速压上,主动和明军接舷。
两军终于开始正式接舷决战,塔天宝也丝毫不惧,拔出佩刀,大呼杀虏。
他原本是前军参将,当初西进云贵,路经贵阳府时,遇到了当年忠贞营的老上司章旷。
对方以“恩主”和都察院清流文官的大架子无端羞辱于自己,塔天宝不忿之下顶了回去。
原以为会遭到朝廷处罚,毕竟按照明后期的政治生态,自己才是“不懂事”的那个,区区一个参将,见到堂堂朝中佥都御史,还是自己以前的上司,大礼参拜难道不是应该的嘛?
他自己私下也为鲁莽行为感到后悔,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得罪了章旷,但心中何尝又没有憋屈,当初龙场盟誓,天子亲口御言,对着顺、西两军将佐,指天歃血而誓,凡抗清义士,无论出身,俱视为手足。
可到头来,自己这个顺军旧部,还是成了章旷嘴中的“流贼”,还要对那些个和自己同级乃至于比自己还低的穷酸文官大礼参拜……
结果,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,章旷被一撸到底,贬到了琼州,后面撑腰的何腾蛟被迫辞职致仕,天子为了自己这点“小事”,为了自己一个区区参将的荣辱,竟然不惜废掉一个吏部尚书,一个佥都御史,甚至清洗了朝中一批官员。
当然,这其中大部分原因和塔天宝关系不大,但他依旧感激莫名,他是个粗人,不懂啥大道理,知恩图报却是明白的,紧接着中军扩编,朱由榔或许是还对这个引出巨大政潮的参将有印象,将其提拔到了副将,塔天宝心中更是觉得君恩深重,每战必奋勇当先。
“全体火铳上刺刀!刀牌、枪矛准备!随本将杀虏!”
风起鄱阳
内河水战的接舷不同于海战,往往十分迅速,一艘平底战船撞在另一艘侧舷上,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,两军战士便开始短兵相接。
“掌雷!”
各哨队官口哨与呼喊声此起彼伏,清军这边士卒只见许多呲呲作响的黑点飞置,手雷对于明清时期的军队倒并非什么稀奇事物,只是由于技术和生产不过关的原因,用的比较少而已。
所以清军将佐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玩意是啥,连忙让挤在甲板上,准备冲击的手下部队分散开来。
“砰砰砰”
清脆的十几声爆炸后,并未对清军造成太大杀伤,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因为四处飞驰的弹片击伤,但清兵为了躲闪爆炸,原本甲板上密集的队伍却是松散了开来。
这其实才是明军的目的。
事实上,一直到近代,炮兵最重大的使命都不是杀伤敌人,而是迫使敌人分散,无法集中兵力。尤其是现在这种近战时依旧要靠短兵接战分胜负的时代,两军接触时,排列密集的一方对松散的一方有相当优势,明军的掌雷事实上就是承担了这样一种“炮兵”的功能。
“全军突击!”
船只互相碰撞在一起,木屑残片到处都是,随着湖面波涛起伏,已经在各自甲板上聚作一团的明军将士刀牌在前,长矛、刺刀在后,一窝蜂冲杀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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